第6章 姐婆的娑萨朗(第3/7页)

望着姐婆微笑的核桃脸。紫晓不信姐婆走了。姐婆老说:“晓儿,好乖乖,快些长大。长大了,嫁个好女婿儿,卖上一大包奶糖,叫姐婆吃。”姐婆说这话时,也鬼鬼地笑。姐婆不骗人。她怎么会走了?

紫晓于是就哭。紫晓哭得很凶。紫晓一哭,她就知道姐婆走了。因为姐婆最见不得她哭。紫晓一哭,姐婆就瘪了嘴:乖乖,乖乖,我的乖乖。手忙脚乱个不停,恨不得掏了心,给紫晓包饺子;或干脆把紫晓含在嘴里。

知道姐婆走了的时候,紫晓就更凶地哭。

她知道,走了,就是死了,就是再也见不上姐婆了,再也没人叫紫晓“乖乖”了,再也没人讲牛郎织女了,再也没个鬼鬼地笑的姐婆了,再也没个“咯吱”着逗她的姐婆了。

可村里人都说,姐婆修成了。一说,妈就抹了泪叹息。

紫晓不知道“修成”是什么意思?有人就解释说是去了娑萨朗。那里没有痛苦,没有烦恼。人都坐在莲花里,想什么,就有什么,清凉,快乐,再也不到这个“五浊恶世”来了。

紫晓就想,姐婆肯定是到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外婆那儿了。书上写那儿也没有痛苦,没有寒冷,没有饥饿,没有忧愁。紫晓想,有一天,姐婆肯定也来接她。

姐婆最疼她。

想起姐婆的时候,紫晓就唱姐婆教她的歌。每当唱起那歌的时候,她就会融入一种善美的旋律中,渐渐地消解了自己。那时,她每每在无我的时分看到姐婆,只是她发现,她看到的,是年轻时的姐婆,那模样很年轻,很美丽,甚至有些不像姐婆了。后来的某一天,紫晓才知道,她便是奶格玛。

3

紫晓领结婚证的那一天,是个风天。

那天,紫晓很幸福。她说,风天也好。

那天早上,紫晓很早就醒了。出门的时候,还看到了满天的星斗。紫晓于是看到了一条波涛滚滚的天河。姐婆说:河这边的那颗很亮的星星叫织女。河那边的,是牛郎。他肩个担子,一头挑一颗小星星。姐婆说,那是牛郎和织女生的娃儿。织女叫王母逮走后,老牛就叫牛郎杀了它。牛郎披了牛皮,挑了娃儿,“嗖——”,就追上去了。王母就取下簪子,一划,“哗——”,就成天河了。牛郎在这头,织女在那头。七月七那天,才相会。姐婆说。

紫晓于是想起了一首词: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紫晓觉得这味儿挺美,就记下了。

紫晓很想有一个小星星一样美丽的孩子。紫晓怀过几次孕,还没长成孩子样,就叫她“化”了。

那时,常昊不要孩子。他家也不想他娶一个没有多少官场背景的客家女子,老是向他施压。于是,常昊说,也好,趁年轻多玩几年,不想叫那些贼崽子拖累。常昊把孩子叫贼崽子,紫晓不高兴。但紫晓不表露自己的不高兴,就说不要也成,就去流了产。

后来,常昊想要孩子时,紫晓却再也坐不了胎。

结婚那天,紫晓想:要是姐婆知道她今日结婚,会咋样?肯定高兴。姐婆会张着那张没牙的大嘴很鬼地笑,会用指头划那张核桃脸,羞她。肯定会的。姐婆越老,越像个娃娃。可是,姐婆走了。

姐婆要是不走,她定会教她唱东莞婚俗中的哭嫁歌、铺床歌啥的,会教她跨火盘、洗和顺水等。这些,都是当地人结婚离不了的。可是,姐婆走了。

紫晓叹口气。

紫晓和常昊早就商量好了,今日去领婚书。手续都办好了,介绍呀,户口呀,婚检证明呀,就差去那个婚姻服务中心了。领回那个红本本。他就是常昊的人了。

紫晓觉得自己逃出了父亲编制的牢笼。(想杀父亲)

能逃脱父亲暴力的紫晓当然高兴。

常昊仍躺地那张小床上悠悠晃晃地打呼噜。这呼噜是家庭的象征。暖融融的家庭味儿,就是从呼噜里溢出来的。没有男人打呼噜的家,还算个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