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鼠(第4/50页)

除非是——身怀相当多的盘缠,又有人引领。

然而这种人,何来盘缠?据传这家子积欠房租已达数年,过的想必是难能饱餐的日子。死了的无宿人不仅无业,身体也不好,岂有可能豪饮至泥醉?何况也不可能有上冈场所的闲钱,哪可能与大商户的少东起争执?

该不会是——以保证妻小生活无虞为代价,出卖了自己这条命吧?

据传,这凶手伏法时甚是顺从。围观者纷纷议论,或许是争执时虽曾起勃然怒火,然毕竟犯下杀人重罪,吓得他无胆造次。听到这些后,又市却不这么想,怎么看都像是早已有此觉悟。

少东实乃遭人设计谋害——又市如此判断。

但继承家业的店东之弟与凶手之间,却找不出任何关联。不仅如此,凶手与少东之间,亦不见任何关联。依常理,即便有人以犯后伏法为前提,也不至于傻到杀害素昧平生的人。这回的凶手与吴服屋毫无关系,且犯后立刻被官府治罪。由这两点看来,谷中一案与争夺家业应是无关。

不过,若有祇右卫门介入,情况可就不同了。这凶手,会不会是受祇右卫门指使,被迫犯下杀人重罪?祇右卫门这魔头最擅长的把戏,就是利用没有身份、不受社稷庇护的人犯案,且用完即弃之。以赤贫的无宿人充当棋子谋财害命,对其而言根本是家常便饭。稻荷坂祇右卫门视无宿人、野非人如道具,命其杀害他人并顺从偿命,应非难事。

若是如此,阎魔屋这回又要与祇右卫门狭路相逢了。不,即便是其他差事,其实也不乏疑点。不分大事小事,只要有任何黑幕,祇右卫门便可能悄然蛰伏其间。

总之,其踪至难察觉。也正是因此,又市才会在这不平静的世间,无时无刻不怀疑有这么个妖怪藏身其中,令他十分不安。

“先生可是厌烦了?”棠庵问道。

“厌烦?为何事厌烦?”

“难道不感觉损料差事变得日益沉重?”

“老头儿你为何这么说?我不过是……”

“从先生的处事之道便不难看出,先生不是个棋子,而是个棋手。”

“棋手?”

没错,老人将棋盘自长凳挪开,继续说道:“莫认为老夫是王婆卖瓜,但老夫的确头脑明晰。然虽头脑明晰,仍不过是个棋子。仲藏先生、山崎先生亦是如此。仲藏先生乃一手艺精湛的工匠,山崎先生则不仅是个武艺高强的侠客,还度量宽宏,处世圆融。然此二人,亦不擅长指挥调度。至于先生,虽一无所长,却是个善于指挥调度的棋手。”

“一无所长?这话说得可真难听。”

“难道不是一无所长?手无缚鸡之力,脑无八斗之才,手既不灵巧,身也不敏捷,跑起来还没有巳之八先生快。”

话是没错,又市回答。这的确是事实。

“然而,先生虽无才学,却有智慧。又市先生,世间最聪慧者,便是懂得辨识什么是最聪慧的;最高强者,便是懂得辨识什么是最高强的。熟知如何不战而胜者必能不败,既不以战论胜败,又如何能败?”

“那么,老头儿,你自己又是如何?”

“老夫已经老朽如枯木。”棠庵回道。

“老朽如枯木是看得出来。但你不也是不以战论胜败?”

“老夫的确懂得避而不战,但仅救得了自己。”

“仅救得了自己?”

“老夫不与人起争执,但已无余力消弭他人之争。阿甲夫人之所以邀来先生参与,正是为此。”话毕,棠庵面露一抹微笑。

“夫人还嫌我天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