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957~1963年 9

诺亚·汤森现年58岁,多年来,他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内科医生的样子。他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到他这里来就诊的人,无论贫富,他都一视同仁。他气度不凡,举止高贵、文雅。因此,总是有病人来找汤森医生诊治,病人们喜欢他,也信任他;而他也值得他们信赖,因为他对病人的服务十分周到。人们觉得他诊断治疗的能力卓尔不群。汤森的妻子希尔达有一次告诉安德鲁:“有一次聚会,我站在诺亚旁边,他看着屋子另一头的一个陌生人对我悄悄地说,‘那人病得很重,但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还有一次,他说,‘那边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活不过6个月了’。他总是对的。从来没错过。”

汤森的病人也深有同感。一些病人曾聚在一起交流有关汤森医生的逸事,说他诊断病情相当准确,还称他为“巫医”。有一个病人甚至从非洲带回来一个巫医面具,作为礼物送给他,汤森非常自豪地把它挂在他诊室的墙上。

安德鲁同样敬服这位老医生的医术。同时,他们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真诚而热烈的友情。不仅是安德鲁作为后辈对汤森有对待长辈那样的感情,汤森也在各个方面对这位年轻的同事照顾有加。

安德鲁敬重诺亚·汤森还有这样一个原因:诺亚总是通过系统的阅读,紧跟医学领域的最新发展动态;而像诺亚这种年纪的内科医生们往往做不到这一点。然而,最近几个月,安德鲁注意到汤森有时会精神恍惚,说起话来偶尔会含糊不清。再加上那一年诺亚的几次明显异常的举动,这些互相关联的征兆,让安德鲁忐忑不安。尽管他总是这样跟自己解释:紧张和疲劳也会造成这类现象,因为他们两人每天要接诊的病人太多,这样的工作量让他很辛苦。

一个月前,11月的一个下午——安德鲁记得很清楚,那是他经历的那段痛苦煎熬的时期的开端——不安和疑虑已然变成了现实。

事情是这样的:安德鲁想和汤森商量如何安排两人的调休时间。他和汤森医生总是会互相代几天班。安德鲁查看了一下,确定汤森医生那里没有病人之后,他轻轻敲了一下诊室的门就走了进去。他俩之间经常这样。

背对着安德鲁的汤森转过身来,大吃一惊,慌乱中已来不及藏起他手掌中的一堆药片和胶囊。即使是看到了这一幕,如果不是这位前辈接下来的举止的话,安德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汤森当时尴尬得满脸通红,接着表现出满不在乎的神情,他往嘴里塞了一把药,借着一杯水把药吞了进去。

安德鲁见到了这一切,汤森当然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试图把这件事敷衍过去。“我在给壁炉里添燃料,被你抓了个正着……我承认我时不时会吃一些——你知道,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但我绝不会出事的……我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小伙子——我懂得很多事,不会失控的……真糟糕,被你看见了。”汤森大笑起来,但听得出那不是由衷的笑声。“别担心,安德鲁——我知道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停药。”

汤森的解释没有让安德鲁信服,而他说话时的口齿不清更是让人没法放心。这说明诺亚·汤森并不是头一回服用他刚才服下的那些药。

安德鲁问道:“你吃的是一些什么药?”他语气严厉,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汤森又挤出笑容。“哦,只不过是几片硫酸右旋苯丙胺,几粒复方羟考酮,还添了一点点达尔丰[1]来调调口味……安德鲁,这到底有什么关系?”接着,他好像是在耍脾气一样,说道,“跟你说过了,我会有节制的。现在,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安德鲁的脑子乱成一片,他提了提安排休假的事——这件事现在看来太微不足道了,等需要确定下来的事一谈好,他就赶紧离开了诺亚的诊室。他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