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第3/8页)

“美国的早晨。”

(诸如此类。)

明白了吗?

作家就是这样开始的,通过模仿大师(没像所提及的大师们那样受苦受难),直至他们形成自己的风格,当他们形成自己风格的时候,写作就不再有乐趣了,因为你无法再模仿任何其他大师的苦难,只能接受你自己的苦难。

那些严冬夜晚最美好的是,我常常让父亲独自在房间里打呼噜,我呢,溜进厨房,打开电灯,煮一壶茶,双脚伸进油炉烤箱,身体向后倚靠进摇椅,阅读《约伯记》,完整地阅读,阅读到它最细微之处;还有歌德的《浮士德》,以及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直至天明。睡上两小时,然后去洛厄尔《太阳报》上班。中午完成报纸的工作,写一章“小说”。到白塔的卡尼广场吃两个汉堡。步行去基督教青年会,锻炼身体,甚至打沙袋,绕着楼上三百米跑道较快地奔跑。随后,带着笔记本进入图书馆,在那里阅读赫·乔·威尔斯 [6] ,记下许多精美的笔记,从中生代的两栖动物开始,计划在开春以前一直读到亚历山大大帝,而且我居然在第十一版《不列颠百科全书》中查阅了所有威尔斯引用的使我困惑或感兴趣的参考资料,那本百科全书就放在我圆形的旧书架上。“当我读完这些资料时,”我发誓,“我会对地球上发生的一切事情了如指掌。”不仅干了那么多事情,而且黄昏时刻回到家里,吃晚饭,与老爸在餐桌上争论,小睡一会儿,再回图书馆,开始第二轮“了解地球上一切事情的学习”。九点,图书馆关门,完成这么恐怖的日程后我累坏了,伤心的老朋友沙巴斯总在图书馆门口等我,脸上带着那种忧郁的笑容,准备来一份热乳脂圣代或一杯啤酒,或者随便吃点东西,只要他带着讨好般的关心恭维我一番。

这不是一部有关沙比的专题小说,所以我得略过……

迄今为止,谁能责怪奥伦伯格教长所说的话:像马萨诸塞州那样称作“共和国 [7] ”的地方,通常是藏污纳垢的贼窝。

不过,正如我说过的那样,如果不考虑沙比和我的家人,当三月的春风开始融化去年冬天瓷器般的冰雪时,我脑海里冒出辞去报社工作的念头,想开始流浪,到南方去。杰布·斯图尔特没在一八六二年遇见我,这倒是件好事,我们会成为一大帮惹是生非的家伙。我喜欢南方,我不知道是何原因,它的人民?教养有素?在乎礼节?不注重时髦的外表,喜欢较真不喜欢欺骗,尤其是那里的语言:“Boy Ah’m a-gonna tell you n a o w,I’m going South. [8] ”一天下午,洛厄尔《太阳报》派我去采访洛厄尔纺织学院棒球队的亚德·帕内尔教练,当我回到就在几个街区以外的家里准备这次采访时,我只是坐在自己的房里,瞪眼望着墙壁,突然说:“咳,见鬼去吧,没啥了不起的,我哪儿也不去,不去采访任何人。”他们打电话,我不接。我就待在家里,呆呆望着墙壁。莫·科尔已经好几次上门,在大家都在工作的下午,坐在长沙发上。假如阿里阿德涅 [9] 被公羊干了,或者想干一只公羊,那么这对一个十九岁的男孩来说有什么不同呢?

我是让巴蒂斯特·勒布利·德·杜洛兹的后代,他是个领班的老木匠,来自魁北克特米斯夸塔县的圣于贝尔,在新泽西州纳舒厄建造了自己的房子,常常在雷暴雨中摇晃着他的煤油灯,对着上帝高声叫喊:“Varge!(打吧!)Frappe!(击吧!)Vas y!(来吧!)”还有,“别顶嘴!”当女人在街上挑逗他时,他厉声斥责她们,告诉她们别白费力气,别馋涎珠宝首饰,他真这样做了。杜洛兹家族总容易冲动生气。是遗传基因不好?杜洛兹父辈家系不是法国人,而是康沃尔人,是康沃尔凯尔特人(他们语言的名字是克努亚克),他们总是怒气冲天,总在争论什么事情,他们血液里有的,不是“愤怒的青年”,而是“大海里狂怒的老人”。那天晚上,我父亲说:“你去纺织学院采访棒球教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