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第4/10页)

他们停妥了卡车,来了其他法裔加拿大的搬家人员,好家伙,他们开始卸下所有的东西,匆忙把家具统统搬进屋里。这是一栋两层楼房子,楼上有三间卧室,还有厨房、客厅、取暖设备,你还能有什么别的奢求?高兴之余,也许因为喝了酒有点兴奋,我穿上游泳短裤,越过淤泥,冒着海湾刮来的狂风暴雨,奔向海滩。啊,灰色的巨浪滚动着,浪花飞溅,惊心动魄,这使我回想起了某些往事,也幻想着未来的某些事情。

因为,老婆,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海的情景吗?三岁时,有人带我去过索尔兹伯里海滩,我猜想,或者是汉普顿,我记得有人提议如果我穿上泳装就给我五美元,我拒绝了。那些日子里,我通常把自己锁在厕所里。那些日子里没人能见到我半裸身体。但是,我站在那里,三岁的小手举至额头处,眺望远处大海的地平线,好像我能看清大海是个什么样子,看透活生生涌动着的灰色海浪,诺亚方舟仿佛就漂浮在大海之上,忽隐忽现,重压之下方舟吱嘎作响,桅杆索具猛烈晃动,大海中央白色的浪花四溅波涛汹涌。我自言自语:“啊,独白的人,远处是何种皇家船只留下的船迹,是什么使吊杆单桅小帆船前行……在海盐和家园中有着何种痛楚呢?”

我可怜的母亲蜷缩在她新屋子的客厅里,看着我径直走进大海,开始游泳。我随着浪头一起浮至浪尖,随后又沉入浪谷,我尝到了浪花的咸味;我劈风斩浪继续迎着大海向前游去,我能看见海浪朝我涌来,我放声大笑,我奋力向前游,在海浪之间上下浮动,随着海浪的起伏我开始感到头晕,在灰色大雨中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一个巨浪打来,地平线消失了,我使尽全力朝一艘停泊在那里的船游去,并说:“我们到了!”

我们是上帝,我们是耶稣。我上了船,在那里颠簸了一会儿,船舷,船舷,船尾,船尾,回头看,我看见妈妈在招手,在欢笑,她跳进了大海。在海水底下,我故意往深处凝视,看看那里更加深沉的灰色……晴朗的早晨千万别这么做,暴风雨中千万别潜到海底去探个究竟,别再进一步朝海神 [14] 不幸福的Clous(“指甲”)游去。

蓝色旷野里的三个银色指甲。

第二天,当我父母正在想方设法以高兴的心情打开搬家运来的物品时,我又给他们增添了烦恼。这天阳光明媚,我再次穿上游泳裤,朝着距离最近的拦门沙径直游了一英里。我上了拦门沙(我已经沿着林荫大道边的梅里马克河来回练习游了很多次),一天下午在松树林里喝醉了酒,在松林小溪里来回游了大约一百次,几英里左右,作为游泳练习;之后来到沙洲,在九月初的阳光里睡了个午觉。黄昏降临,海水拍打到我的脚趾。我站起身来,朝我家的小屋往回游,我能看见一英里外那栋小屋。慢慢地,慢慢地,总是游得很慢,我的头像枕着枕头那样斜躺在波浪之上。我可怜的爸爸远远地站在海堤上,扬起手眺望,在搜寻他淹死的儿子。他似乎看见我正在游过来。“哈哈!”他高声呼唤我妈安吉,“他回来啦!”

“什么?”

“他回来了!那是他!游得非常慢!”我靠了岸,进了屋子,心想他们大惊小怪的干什么。“明天你是时候回哥伦比亚,开始你大学二年级的生活了,现在起别再四处闲荡了。到街角去一下,只不过一英里,买张晚报,买些冰淇淋、香烟、雪茄烟,给你钱……”

“我们在这里会很开心的,”妈妈说。

“暴风雨来临时,海水会涌进你的客厅的,”我警告她。

这只是个避暑胜地,秋天和冬天没人光顾,而且十二月到三月海水真的会涨起来。沿着海滩走半英里路,山岩上有一栋富丽堂皇的房子,那是老演员海伦·特威尔翠丝 [15] 的家。后来我妈竟然跟她说上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