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伊萨基岛,在水边(第4/9页)

突然,就好像要把反感转换成愤怒一样,约珥一把抓过他手中那个粘满洗涤剂泡沫的海绵洗碗布和煎锅。

“好了。这种闹剧我可是受够了。我对你们这种人腻味透了。跑到这里来,然后洗刷碗碟,总是企图让我为你感到内疚。我无法为你感到内疚。我不想做你们大家的妈妈。那个孩子,他总是在那里想什么坏主意,尽管我确实不知道他生活里到底缺少什么,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我们没给他买,已经有一个录像机、一个电子游戏机、一个CD机了,每年还去一趟美国,下个星期他甚至还将在自己的房间里拥有一台私人电视机呢。你会觉得我们这是在养育王子了。还有,你老是跑过来,让他发疯,让我感到内疚,问我们这父母是怎么当的,让迪米的脑袋里塞满了和你脑袋里同样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实在是受够了。别到这里来了,费玛。你假装着是一个人生活,可你老是缠着别人。我就恰恰相反。人人缠着我,而我唯一真正需要的东西就是最终能够独处。现在你走开吧,埃弗雷姆。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也没有什么东西给任何人。就是有,我也不给。我为什么要给?我并不觉得我欠任何人任何东西。我对任何人都没有要求。特迪总是百分之百的好。从来就不仅仅是百分之九十九。他就像一个年度计划人一样,告诉你得做什么,做好之后,你就将这件事擦掉,再写上其他要做的事。今天早晨他主动提出要把家里重新布线,做成三相电源系统,作为我的生日礼物。你听说有哪个丈夫把三相电源系统送给妻子作为生日礼物了?还有,迪米从早到晚都给家里的盆栽植物浇水,从早浇到晚,直到把它们都浇死了为止,然后特迪又买新的盆栽植物,而这些植物最终也同样涝死了。迪米甚至还会使用吸尘器,是特迪有一回教他的。他现在逮着什么吸什么,连照片和镜子他也吸。甚至还吸我们两人的脚。根本没办法制止他。你还记得我父亲,可爱的忠诚的纳夫塔利·茨维·莱文同志,具有历史意义的亚夫内埃勒定居点的创建人吗?他现在可是一个老拓荒者了,八十三岁,整个人都老糊涂了。他坐在阿富拉的养老院里,整天就盯着墙壁。如果你问他一个问题,比如你这会儿感觉怎么样、有什么新闻吗、你要些什么、你是谁、我是谁、哪儿疼啊,等等,他的回答无一例外总是三个字的反问:‘啥意思?’他用意第绪语的欢快节奏说道。他读《圣经》,读《塔木德》,读《米德拉西》,读哈西德派故事,读关于哈斯卡拉[3]的书,读比亚利克的诗,读布伯[4]的著作以及所有其他犹太经典著作,也一度烂熟于心,可他现在能记得的也就剩下这三个字。我跟你说,埃弗雷姆,要不了多久我也将只剩下三个字了。不是‘啥意思’,而是‘别烦我’。别烦我,埃弗雷姆。我不是你妈妈。我手头有一个项目,到现在已经拖了好几年了,就是因为有一大堆蹒跚学步的孩子总在拉扯我的衣服袖子,要我给他们擦鼻子。从前,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那个拓荒者父亲叫我记住:男人才是真正脆弱的性别。这是他的一句玩笑话。噢,既然因为你的缘故我已经耽误了和理发师的预约,我可不可以告诉你一点什么呢?早知今日,我早就做修女了。要么早就嫁给一辆喷气式汽车了。我会远远地躲开这个脆弱的性别,非常乐意。你给他们一根手指,他们就想拉住你整个一只手。你把整个一只手给他们,那他们甚至连一根手指也不要了。你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吧,冲杯咖啡,不要打搅我。不要吸引别人对你注意。你就洗刷碗碟,熨烫衣服,休息休息,紧闭嘴巴。你暂时不考虑他们,但不出半个月,他们就会四肢着地地爬回来的。你今天究竟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埃弗雷姆?在上午的时间小搞一次,以纪念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实际上,你连这个都不想,你们都是这样的。百分之十的色欲加上百分之九十的做戏。你琢磨着特迪出门了,于是就来我这里,满载鲜花和花言巧语,你在安抚孤儿和寡妇方面是一个专家,你希望这次我终会怜悯你,和你上床睡它一刻钟。用这种方式来贿赂你,使得你走开。我曾经和你睡了五年,你所想要的,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里就是赶紧结束,把你自己泄空,擦干净,然后开灯,继续读你的报纸。现在你走吧,埃弗雷姆。我都是一个四十九岁的女人了,你也不再是小伙子了。那个故事结束了。没有补考的机会了。我给你怀过一个孩子,可你不想要。所以,我就像良家少女一样把它杀了,以免把你诗人的命运给搅和了。可你为什么倒老是往我这里跑,来搅和我的生活,还搅和其他人的生活呢?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你把你所拥有的东西都给挥霍掉了,把你本来可以拥有的东西都给挥霍掉了,把你在希腊所发现的东西都给挥霍掉了,这难道是我的过错吗?生命流逝,时光啮噬着一切的一切,这难道是我的过错吗?我们每天都要一点一点地死亡,这难道是我的过错吗?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