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伊萨基岛,在水边(第2/9页)

说到这里,费玛转而谈论成长在普遍残忍和暴力的时代所遇到的各种困难:每天晚上迪米都要跟我们一道看电视新闻,每天晚上电视屏幕上都要漫不经心地表现谋杀。他还说他自己在迪米这么大的时候的情况:那时他也是一个内向的孩子,他还没有妈妈,而他的父亲则有计划、有步骤地要把他逼得神经错乱。他说,很显然,这孩子唯一的情感纽带就是和他连在了一起,在所有的人当中竟然和他费玛连在了一起,尽管约珥也很清楚,他从来就没有把自己看成能作父亲的那种类型的人,为人父的念头也总是把他吓得要死,虽然这样,他有时仍觉得这是一个悲剧性错误,情况本来是可以截然相反的,只要……

约珥再次打断了他。她冷若冰霜地说:

“快把你的咖啡喝完,埃弗雷姆。我得走了。”

费玛问她得上哪儿。他非常乐意和她一道。不管是哪儿都成。他今天上午无事可做。他们还可以接着交谈。他相信这个问题至关重要、刻不容缓。要么,他就待在这儿等她回来,然后他们再继续交谈,这样是不是更好一些呢?他不在乎等待。今天是星期五,是他休息的日子,诊所关门,而星期天那些搞装潢的人就要到他家里来了,所以,待在家里他唯一想着的就是拆卸、包装之类的令人沮丧的任务。她是怎么想的?星期六上午她能否把特迪给他借用一两个小时,帮着他取下……得啦。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荒唐的,跟要紧的事根本就不沾边儿。他可以熨烫一些衣服,一直到她回来吗?要么把那些干净的衣服给折叠起来?改天吧,换个时间,他想对她讲讲最近一直萦绕他心头的想法,一种他称为“第三种状态”的思想。不,这不是什么政治观念。倒更像是存在主义的观念,如果我们还能说“存在主义”而不让人听上去觉得陈腐的话。“什么时候你提醒我一下。只要说‘第三种状态’我就会立刻记起来的,就会给你解释的。尽管这种思想也许愚蠢透顶。这会儿它显得并不重要。毕竟,在耶路撒冷这个地方,差不多每两个人当中你就能看到一个一半是先知、一半是总理的人。包括茨维卡·克鲁泡特金,包括沙米尔本人,我们当中的那个勃列日涅夫[1]。与其说耶路撒冷像一座城市,倒不如说它像一座疯人院。可我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跟你谈论沙米尔和勃列日涅夫的。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同你谈论迪米的。迪米说,你和特迪在背后叫我‘小丑’。如果你知道你儿子现在也喜欢自称‘小小丑’你说不定会感到吃惊的。这还不足以让你震惊吗?我倒不在乎别人叫我小丑。被自己父亲视为施勒密尔和施勒麻痴的人你叫他小丑那是再合适不过了。虽然他自己同样荒唐可笑。我指的是老头子。巴鲁赫。在某些方面,他甚至比我和迪米要更加荒唐可笑。他是又一个耶路撒冷先知,有自己关于分三个阶段轻松地实施救赎行动的个人方案。他会讲一个故事,是一个赞礼员的故事,那个赞礼员在敬畏节日期间竟然只身羁留在一个孤岛上。这个并不重要。顺便说一句,最近他喜欢弄出一些口哨一样的声音。我指的是气喘。我感到十分焦虑。我这说不定是在想象而已。你是怎么想的呢,约珥?也许你可以找个时间跟他聊一聊,让他住院做些检查?你总能够软化他。你说不定还是唯一能抑制他那修正主义般顽固情绪的人。我说过,每两个耶路撒冷人当中就有一个人想成为弥赛亚,而这个例子就很好地说明了我的这层意思。可这又怎么样呢?对于一个不偏不倚的旁观者来说,我们所有的人想必看上去都同样地荒唐可笑。甚至你约珥,连同你的喷气式汽车也是这样。现在,我们唯一真正缺乏的东西就是一点点怜悯和常识,这里有谁还需要喷气式汽车呢?然而,我们所有的人,包括那个不偏不倚的旁观者,在高山看来也都是荒唐可笑的。要么也可以说在沙漠看来。你不愿意说特迪也荒唐可笑吗?那个会走动的板条箱。茨维卡呢?就在今天上午我还看到一篇他写的歇斯底里的文章,文章试图用科学的方法来证明政府与现实隔绝了。似乎现实就生活在茨维卡小小的衣兜里。尽管不容否认,政府充斥着愚蠢透顶的人,有些人甚至还相当程度地精神错乱。但我们究竟要用什么方式同政府发生联系呢?这样的情况总是发生在我们身上:就这一次,我们决定要就我们俩、这个孩子和那些重要的事情进行一次严肃的交谈,哎,可不知怎么的,政府却闯了进来。你这么急急忙忙地非得要上哪儿去呢?你哪儿都不必去。这是在撒谎。星期五你也休息的。你对我撒谎,其目的就是要把我赶走。你想叫我离开。你是害怕了,约珥。可你究竟害怕什么呢?害怕思考迪米为什么自称‘小小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