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费玛的宽恕和忘却(第2/7页)

那位政客说:

“至少,我们要想方设法争取时间:这样做不会有任何害处。”

穿雨衣的男人,想来就是那个叫布拉格的律师说:

“看上去似乎很容易。事实上不是那么回事。”

“就像耶里和我一言不发地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安妮特说,“靠着栏杆,俯身看下面的花园和树木,肩并肩地挨着,突然,在没有任何警告的情况下,他抓住我,将我抛了下去。就像扔一个旧的柳条箱。”

费玛说:

“太惨了。”

接着又说:

“太恐怖了。”

她双手紧紧地抓住桌子边缘。费玛把自己的一只手放到她的手上,因为她两眼又一次盈满了泪水。

“那我们就这么定了。”殖民者说,“保持联系。不过打电话时要格外小心。”

“注意,”安妮特说,“小说里、戏剧里、电影里总有这样一些神秘的女人。反复无常,不可捉摸。她们像夜游症患者一样坠入爱河,又像小鸟一样飞向他方。葛丽泰·嘉宝[3],玛琳·黛德丽[4],丽芙·乌曼[5],各种各样的荡妇[6]。女人内心的各种秘密啊。请不要取笑我在大中午喝伏特加。毕竟,你本人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我让你感到烦吗?”

费玛唤来招待,给她又点了一杯伏特加。他自己则点了一瓶矿泉水,又要了一些面包和奶酪。三个阴谋分子起身准备离开。当他们打费玛的桌旁经过时,殖民者对费玛甜美地、圣徒般地微笑了一下,好像他能够看透费玛的心思,并宽恕了他。他说:

“再见,祝你一切如意。别忘了,等关键时刻到来时,我们大家都会在同一条船上。”

费玛在脑海中将这个时刻挪到魏玛共和国末日,将地点挪到柏林的一家小餐馆,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殉难者:卡尔·冯·奥西埃茨基[7],库尔特·图霍尔斯基[8]。猛地,他彻底取消了在他脑海中的画面,因为这种比照是荒唐可笑的,差不多是歇斯底里的。他对安妮特说道:

“好好地看看他们吧。正是他们这帮家伙使我们在一步一步地堕落。”

安妮特说:

“我可是已经堕落得不能再堕落了。”

费玛说:

“接着说下去。你刚才谈到了‘致命的女人’。”

安妮特把第二杯伏特加喝干了。她的双眼闪烁着光芒,话语中也不知不觉有了一丝卖弄风情的意味。

“埃弗雷姆,你身上有个优点,那就是,我在你面前并不真正在意我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我还真感到不习惯呢。通常情况下,当我跟一个男人讲话时,我感到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他对我的印象如何。像现在这样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坐在一起,无拘无束地向他讲述我自己的经历,却没有从对方那里得到各种各样的信号,想来你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种情况以前从没发生过。只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说话而已。你没有生气吧?”

当她用“陌生的男子”这个说法时,费玛下意识地笑了。她注意到他在微笑,于是就像一个受到安抚后破涕为笑的孩子一般冲他露出满脸笑容。她说:

“我刚才的意思并不是说你没有男子汉气质,我只是想说,我在和你交谈时能把你当成哥哥。我们不得不忍受诗人写的那么多的狗屁胡话,忍受他们的贝雅特丽齐[9]、他们的大地母亲、他们的瞪羚、他们的雌虎、他们的海鸥、他们的天鹅,以及所有诸如此类的胡说八道。但我告诉你,在我想来,做男人要比忍受诗人的狗屁胡话复杂一千倍。要么就一点也不复杂,只是令人恶心的讨价还价罢了。你跟我做爱,我就给你一点温存。或者只是温存的印象。既当娼又当娘吧。白天做一条小狗,夜里做一只小猫。有时,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男人喜欢性交,但憎恶女人。别生气,埃弗雷姆。我只是笼统说说。肯定有例外。比如像你就是。现在我感觉好多了,你安安静静地听我说话的样子让我感觉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