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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加拉格尔驱车来到圣赫利尔,他的车上又多了两袋马铃薯。他并没有去中心市场,而是径直去了设在韦斯利街那座旧车库里的部队后勤站。八点三十分,第一批卡车带着物资运赴各个不同的单位,正因为此,他才小心翼翼地选了这个时间。克林格军士长正在自己的玻璃办公室里吃早餐。他的早餐是香肠、鸡蛋,还有培根,完全是英式的。加拉格尔上楼的时候闻到了咖啡的味道,他闻得出来,那是真货,不是替代品。

“早上好啊,将军,今天给我带什么来了?”

“几袋子土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换给我罐头就行了,什么罐头都行,还有咖啡。”他伸手从克林格的盘子里抓出一片培根,“怎么我每次见你都在吃啊。”

“要不然干吗?这种腻歪日子里,这是我唯一的乐趣了。给,一起来杯咖啡。”克林格为他倒了一杯,“人类怎么都这么蠢呢?战前我在汉堡有家特别好的餐馆,来的都是最好的人。我老婆已经很努力地应付空袭什么的了,结果上礼拜房子又被炸了,没人赔我们一分钱。”

“还有更糟的哪,汉斯,”加拉格尔对他说,“他们马上就要抢滩进攻了,那些英国人啊、美国人啊,都在朝你们的祖国前进,俄国人也从另外一边来了,能有个生意已经很不错啦。你攒再多的帝国马克,马上连纸钱都不值啦。”

克林格用手一抹嘴:“别说了。你这大早上跟我说这个,成心让我消化不良嘛。”

“当然啦,像这种钱可永远不会贬值。”加拉格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轻轻弹到空中,然后抓住,拍在桌子上。

克林格捉起硬币,一脸敬畏:“这是一枚英国索维林[20]啊。”

“没错,”加拉格尔说,“黄金做的索维林。”

克林格用牙试了试,“真家伙。”

“我还能唬你吗?”加拉格尔从他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逗弄克林格,“这儿还有四十九个呢。”

他把布包放在桌上,克林格倒出金币,用手指挨个儿拨弄,“嗯,你想要什么?”

“一套水手服,德国水兵的。”加拉格尔对他说,“就像那些美国朋友说的,‘小事儿一桩’。反正你这里存着一堆呢。”

“没可能。”克林格说,“绝对办不到。”

“另外呢,还得有一套靴子、制服大衣,还有帽子。我们在圣布瑞雷德的教区礼堂演戏,里边有个角色特别好,是个德国水手。他跟一个泽西姑娘坠入爱河了,但是那个姑娘的父母……”

“少胡说八道了,”克林格说,“演戏?你们能演什么戏?”

“好吧,”加拉格尔耸耸肩,“你不爱听就算了。”

他开始把金币收回袋子,克林格一把攥住他的手:“你知道,那些银潮酒店里的秘密战地警察们,肯定对你拿德国军服来派什么用场很感兴趣,将军。”

“他们当然感兴趣,不过我们肯定不告诉他们,对不对?我说啊,你肯定不愿意让他们到这儿来坏你的好事。地窖里的烟啊、酒啊,还有罐头啊,都哪儿去啦?对不对?啊对了,还有咖啡啊,香槟啊……”

“够了!”

“我知道,春天来了,”加拉格尔冷冷地继续说道,“不过,要是跟着惩戒营派到俄国前线去,想必照样不会太舒服。”

他的声音里是赤裸裸的威胁,而他提到的那种情况太可怕了,想都不敢想。克林格被算计了。他很愤怒,自己怎么会跟这个爱尔兰人打交道的,但想反悔已经太晚了,他要什么就赶紧给他什么,然后就自求多福吧。

“好吧,我知道了。”克林格用手掌搂起金币,装进上衣口袋里,“我一直很喜欢戏剧。能出一把力我很高兴。”

“我就知道你靠谱,”加拉格尔说,“给你尺码。”他把一张纸条推过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