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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诺的舱门被敲响时,萨拉正把肥大的白色毛衣往头上套。她打开门,外面站着个年轻水手。他用差劲的法语说:“菲尔特上尉要我告诉您,我们已经抵达圣赫利尔海港了。”说完,他带上门离开了。她走到水槽前想要打理一下头发,却发现根本不可能。盐水把头发搞得一塌糊涂,现在她脑袋上顶着稻草似的乱发。她放弃了,接着弯下腰,把海军制服的裤腿卷到脚踝以上。

跳船前,她把手包塞进了奥里西尼的大衣口袋里,里面的东西竟然没事。当然,身份证和其他文件肯定是湿透了。她把手包和里边的东西摊在热水管上烘干之后一一收回去,又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瓦尔特PPK手枪。凯里给她的那把比利时小手枪还在鱼雷快艇上的行李箱里。她在铺位边沿坐下,换上年轻水手送来的旧网球鞋。

圭多敲门走了进来:“你还好吗?”他用法语问她。

“还行,”她说,“就是头发太乱啦,看上去像个稻草人。”

他手上搭着海军的双排扣大衣,“穿上吧,早上外面很冷。”

她站起身的时候,手包掉到地上,有些东西掉了出来,里面就有那把瓦尔特手枪。圭多俯身捡起枪,柔声道:“一个小姑娘竟然还带枪,你可真是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啦。”

她从他手里拿过手枪,放回手包里:“这才叫致命诱惑呀。”

“有了这东西,那可真是致命了。”

他的眼神很认真;她却微微一笑,蓦地凑到他脸颊边啄了一下,然后离开了。他连忙跟上去。

外面的景色和她小时候的回忆重叠在了一起,多么熟悉。港口、左侧海湾里的伊丽莎白城堡、阿尔伯特大堤、不断扩张的圣赫利尔、山巅的摄政王堡,景致似曾相识,却又并不完全一样。军事据点随处可见,港口的船只比以往都要密集。船队里几艘莱茵驳船已经安全进港,却找不到S92的踪影。

萨拉、圭多和菲尔特上尉靠在舰桥的栏杆上。她开口问圭多:“鱼雷快艇在哪儿?”

圭多答道:“可能还在搜救幸存者吧,作最后的努力。”这时候,他们的船正慢慢地靠近阿尔伯特大堤。

码头工人已经开始从驳船往下卸货了,到处都站着士兵。舰桥舷梯上站着六个“维克多・雨果”号的幸存船员,是昨天在萨拉和圭多之后被网上来的。他们穿着借来的衣服,有两个面部烧伤,缠着厚厚的绷带;另一个因为呛了汽油,躺在担架上。

“没见萨瓦里啊。”奥里西尼道。

“可能别的谁把他救下了,”布鲁诺・菲尔特说,“我看见那儿有GFP的人等着。为什么警察总是那副警察样呢。”

“GFP?”萨拉假作不知道,“那是什么?”

“就是秘密战地警察,”圭多对她说,“顺便说一句,那个高个子是穆勒队长,是从盖世太保借调过来的。他旁边那个家伙也是,就是那个长得跟堵墙似的壮汉,那是威利・克莱斯特督察。金发的年轻人是恩斯特・格莱瑟警长,他倒和盖世太保没什么关系。”

“他倒是想呢。”布鲁诺・菲尔特接话道。

船靠岸后,三名警察率先登上了船。格莱瑟在法国船员那里就收住了脚步,穆勒则顺着梯子一路攀了上来,克莱斯特跟在他身后。萨拉突然感觉到圭多正在掏她的口袋,他随后又把手伸进她的手包里摸索。她朝他瞥了一眼,明白他是在找那把瓦尔特。不过太迟了,穆勒已经登上了舰桥。

“队长先生,”他对菲尔特点点头,然后对奥里西尼说,“听说你昨晚够呛啊?”他穿着陈旧的博柏利雨衣,戴着毡帽。奇怪的是,当他转向萨拉的时候,举止竟然变得文雅了些。他用法语说道:“你是‘雨果’号上的乘客吗,小姐……?”

“是拉图小姐,”奥里西尼插话道,“我们一起跳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