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雪上加霜(第4/5页)

“老天,船长的脑筋恢复正常了,还有霍尔丹你也是,”他赞许地说,一边老成地点着头,一边向角落那堆麻袋弯下腰去。“来看看这可怜的伙计,孩子。他看上去没有多少活力了,是吧,嘿?”

的确如此,在我看来,他仿佛已是个死人。

不幸的司炉工杰克逊躺在那堆脏兮兮的麻袋上,他的躯体,准确地说是躯壳,以半坐半靠的姿势斜倚着,面容像死人一样可怕,四肢僵硬,没有任何呼吸的迹象,这一切无不使人相信他的生命之火已经熄灭。

二副斯图达特正跪在这可怜的兄弟身边,为对方搓着双手,不时把一瓶在我看来像是氨水之类带有刺激性的苏醒剂举到他的鼻子边。刺鼻的气息掩盖了机舱里的恶臭味。斯托克斯先生的脸色和这失去知觉的人一样苍白,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托起杰克逊的头部,断了的那只则已被我们的医生同事用夹板固定住了。

意外中的另一名受害者是布兰卡德,他正在一旁的长凳上坐着,显然已从所经受的震惊中摆脱出来,情况倒真不像最初预料的那般糟糕。加里给他的那杯加水白兰地已经让他迅速恢复了意识。

于是我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杰克逊身上。尽管奥尼尔已经试遍了各种方法,依然不见他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天哪!”几分钟之后,正当我们大家都开始对他的苏醒感到绝望之时,斯托克斯先生高喊起来,“刚才我真的感觉到他的头动了!”

“是啊,先生,”斯图达特用手掌轻轻地按压杰克逊的胸部试探他的心跳,感觉到了一阵微弱的跳动。可以想象,这跳动起先十分微弱,似有若无,但接着便愈发持久和规律起来,好似肺部正逐渐恢复机能一般。“快看哪!他又开始呼吸了——还有——没错——他的心脏在跳,我肯定,一清二楚!”

“快!”加里·奥尼尔叫道,把一些东西从一只小药瓶中倒进一个医用玻璃杯里,又往杯子里灌满了水,飞快地送到了伤员的唇边,“我这儿有特别见效的药,老天作证,死人喝了也会说话!”

不管那药是什么,倒似乎颇有奇效。原先一动不动的躯体很快就不安地四下乱动起来,胸膛的起伏也变得越发迅速和明显。接着,那紧握的双掌忽然摊开来,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命。他的衣服被褪至腰间,显露出健壮的身躯。杰克逊睁开双眼,同时做了个深呼吸。那呼吸既像啜泣,又像叹息。

“我——我这是在哪儿啊?”说着,他用一种恍惚而迷离的眼光打量着四周,可当视线跟斯托克斯先生那同情的目光一交汇,他好像顷刻间恢复了神志。“啊,我知道了,先生。给那块垮下来的铁板夹到之前,我已经发现了抽吸装置的毛病所在,过滤箱我也清理过了,先生。你随时都可以把舱底水泵接上了,先生。”

当然,他颇费了一段时间才吃力地讲出这番话。

“好的,伙计,”这位重伤濒死的老水手在苏醒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职责。被此深深触动的老轮机长答道,“甭去管那些了,伙计!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可怜的兄弟?我相信你好些了吧?”

“呃,就是这儿有些疼,先生,”杰克逊边说边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右胁,“但我挺欣慰的,省得腿受罪了,先生。那儿一点都不疼。”

听了这话,加里·奥尼尔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随他一起将目光投向了这不幸之人的下肢,只见他一条腿上从大腿到膝盖的油布工作服已被铁板边缘剥去,腿骨上的皮肉也给残忍地剐掉了;另一条腿则连脚带靴子都被压得没了形状,一团血肉模糊,看上去十分可怕。这情景令人作呕。

“他那里没有知觉了,这是个坏兆头,霍尔丹,”这位爱尔兰人对我耳语道,他的声音极低,以免被杰克逊听见。“正如我预料的那样,真的。上帝或许可以拯救他,可我不能。即使咱们竭尽全力,他这辈子也是好不了啦。这可怜的倒霉鬼伤到了脊柱,最多也活不过48小时了,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