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6页)

‘怎么样?’以后还是站在那里,他并没有穿好鞋甚至也没有拉好掉下来的背带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哈伯瑟姆小姐说的话:只是站在那里魁梧的身子堵着房门看着哈伯瑟姆小姐——不是看她的帽子,不是看她的眼睛,甚至不看她的脸——那情景就像你看着一串俄文或中文[64]字母而你信赖的人刚告诉你用这字母拼写了你的名字,好半天才用沉思的困惑的语气说:

‘不,’接着转过头看着他说,‘也不是你。’把头更转过去一直到他看见艾勒克·山德而艾勒克·山德偷眼向上看了县治安官一眼又把眼睛溜往他处接着又抬眼看看他。‘你,’县治安官说,‘是你。你在黑夜里上那儿去帮忙挖出一个死人。不但如此,一个死掉了的其他白人声称是另外一个黑鬼杀死的白人。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哈伯瑟姆小姐逼你去的?’

‘没有人逼我去,’艾勒克·山德说,‘我根本不知道我会去。我已经告诉契克我不打算去。只不过等我们走到卡车跟前,大家好像都理所当然地觉得我不会干别的而是一定会上那儿去的,我还没闹明白就跟着去了。’

‘汉普敦先生。’哈伯瑟姆小姐说。现在县治安官看着她。他现在甚至听见她在讲话了。

‘你还没把肉切好?’他问,‘那就把刀子给我。’他扶着她的胳臂,把她送回到桌子边。‘难道今天晚上你冲来冲去忙忙碌碌还不够,还不想歇会儿?再过十五分钟天就亮了,大伙儿是不会在天亮的时候开始行私刑的。他们可能在天亮时分结束私刑,要是他们出了点麻烦或者运气不好耽误了时间。但他们从来不在天亮的时候开始执行私刑,因为那时候他们看得见彼此的脸。有多少人吃得下两个以上的鸡蛋?’

他们留下艾勒克·山德在厨房的桌子上吃他的早饭,把他们的早饭拿进餐厅,他和舅舅和哈伯瑟姆小姐拿着一盘煎鸡蛋和肉、一煎锅昨天夜里烤的今天又在烤箱里热过几乎像烤面包片那样的小圆饼还有那个咖啡壶(没有过滤过的咖啡渣和水在壶里一直滚开着直到县治安官想起来把壶从炉灶近火热烫处挪开到凉一点的地方);他们四个人虽然县治安官摆了五个人的餐具他们还没有完全坐好县治安官忽然抬起头来倾听,虽然他本人[65]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接着站起来[66],走进黑暗的门厅朝屋子后面走去接着他[67]听见后门的开关声很快县治安官回来了还有威尔·里盖特不过少了那管猎枪,他[68]转过头一直转到可以看见他后面的窗户,果然天亮了。

县治安官给大家的盘子里分饭,舅舅和里盖特把他们的杯子和县治安官的杯子递给坐在咖啡壶边上的哈伯瑟姆小姐。忽然他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听县治安官说了很长时间的‘……孩子……孩子……’后来是‘加文,把他弄醒。让他吃了早饭再睡觉:’他猛一激灵,还只是天亮时分,哈伯瑟姆小姐还是在往同一个杯子里倒咖啡于是他吃了起来,嚼着甚至吞咽着,上上下下仿佛随着咀嚼的动作沿着那深深的柔软的无底的睡眠之渊走进又走出那嗡嗡的叙述着古老的已经结束的而他不再关心的事情的声音:县治安官的声音:

‘你知道杰克·蒙哥马里吗?从克罗斯曼县那边来的。这六个来月一直在这儿镇上出来进去的?’然后是里盖特的声音:

‘当然知道。他现在好像是个蹩脚的买木材的人。从前在刚过田纳西州州界孟菲斯[69]外面开一个他说是饭馆的铺面,可我从来没听说有人在那里买过可以嚼着吃的东西,后来大概两三年前有一天夜里有个人在那儿被杀了。他们始终不知道杰克到底陷了多深,跟这事究竟有没有关系,可田纳西的警察把他赶回密西西比州完全是按原则办事。我想他从此在格拉斯哥那边他爹的农场上晃悠。也许他等着有朝一日大家把那件事情忘了,他可以在公路边另外一个地方再开个地板上有个窟窿大得可以藏一箱威士忌酒的铺子[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