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别咿咿呀呀学我娘(第3/10页)

“拿件外套给他。”一个警察说。你披上一件黑外套后,他接着说:

“你是不是王来福?”

你说,你是王来福—你是王来福—王来福—王来福望过这些警察后没再说话。王来福又盯着司徒绿说:“别再跟着我了。”

他们给王来福戴上手铐,提起他,要将他带走。

“我的东西在哪儿?”司徒绿突然冲你喊。

他望着警察们,然后对司徒绿说:“东西没拿到。我今天去了网吧。我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先别问,讲完你就明白了。”

我跟李绵阳离开理发店,走出小胡同,路上他告诉我说他碰见我娘了,早上上学的时候。我生了气,脸色阴沉地说别跟我提我娘。直到路过学校时,我以为他会跟我告别。他看一眼学校大门,石静从学生群里跑出去,向我们奔来。她问李绵阳:“什么时候走?”李绵阳说:“你别再跟着我了,好吗,赶紧回家吧。”然后我们继续向前。

在十字路口折身往东,再一次路过镇政府和派出所,我问他去哪里。他说你不用跟着我。头也没回。路过烧饼店时我问他能给我买点东西吃吗。他说他没钱。他还是没回头,而且,脚步更密。

我跟着李绵阳拐进一条更暗的胡同,两旁的墙壁满是爬山虎,脚下不规则的石板路布满青苔。在不粗的水泥杆前停下,面对着一扇门,铁门,黑色因生锈而发红。李绵阳敲门,过一会,里面闷闷地传来警惕声:“谁?”

“我。”李绵阳轻声说。

“你是谁?”

“我。”

我们进来,并且轻声带上门。屋内狭小燥热,还有破旧阴暗的光线。两排明灭的显示屏。老板赤膊,体态较胖。李绵阳掏出一张钱说:“押五块钱的。”

“6号机。”老板说。

李绵阳找到6后坐下,打开电脑前问我玩不玩,并且脱下绿色的格子衬衫放背后的椅子里。我扫过衬衫,盯着与他隔一人的位置,她的脖颈很白。他戴好耳机玩“梦幻西游”,耳机里漏出的哗—哗—的声音随着屏幕里的刀光响。我原以为能克制,但这时候我的处境实在太糟糕了,这种视若无睹令我十分担忧,紧接着这种担忧迅速地变成了难受。站了不久,我没忍住弯下腰,向他借两块钱。他不但没给我,也没丝毫表示,哪怕是摆手。我还垂着头,再次凑他耳边说。他扭头看看我,随即扭回去接着连续点击鼠标,然后再扭过头,掏出来给我,并说:“记得还我啊。”

“你这个硬币有问题。”老板说。

“怎么会?”

“这是游戏币。”老板丢还给我那一枚他说的游戏币。

“那就先玩一块钱的。”我接过来仔细瞧它,确实是游戏币,正面是米老鼠,背面印有“大玩家”三个字。

我回来时,没跟他说游戏币的事情。坐在跟他相隔两人的9号机。我右边的人开着音乐看屏幕,而他左边的人在玩魔兽。我开始在桌面滑动,点击打开。游玩了一阵,感到无聊,再打开另一页面,我开始玩斗地主。输光了欢乐豆以后,我倚着椅背,往右看,她的肩膀在抖动,丝丝的音乐声在响,还是先前的屏幕。她的肩膀起伏着,过一会,我再看她时她已经完全伏在键盘上,耳机滑到脖子里。

“你爹来找你了。”李绵阳突然站到我身后说。

“骗谁啊,”我说,“我爹还在东莞呐。”

他笑着没接话,肩上搭着衬衫。屋里的烟味愈来愈重了。我回头迅速地瞄一眼还在哭的她,耳机已经掉下来,一根电线的一头拽着墙壁,另一头垂着耳机,孤立无援。她的后脖颈很白,有一颗不小的黑痣。我认识她。

后来,我和李绵阳从网吧里出来,仿佛两枚需要清点的硬币,我们并排走着。他走得不快,我跟得也不急。我们走过很长的柏油路,而后下坡,拐进一条夹斜的土路,路中间和边沿杂草繁茂,两条车辙轧过的地方光秃秃的。路两边是高粱地,密密匝匝。尽头是一座石板桥,透过水泥板间的缝隙能看见浑浊的水流。过了桥左转,沿岸走,不少瘦瘦的槐树赤条条地立着。直到看到尽头一座茅草屋才沿垂直于河流的方向转弯,屋门闭着,李绵阳看了多次才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