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的名字叫保田(第3/8页)

渡口是谁?我问。

渡口不是谁,如果你再走这么久,遇到一条河,沿着这条河走,遇见桥别拐弯,继续走你就会找到。

这条船划破水面,在下一个湍急的弯口转到下游。河水的咆哮声更大了,扑通扑通的水声拍打船身。持续的吱嘎声始终没能中断。大雨一直在下,狂风将雨水灌进船舱,我们的衣服全都湿透。他摇着橹控制方向,努力避免触礁或者翻船。我整个身体都散了架。等水面平静,也能照见水影,雨却没有停。远处的景致宛若被浓雾笼罩。我的视线透不过铅灰色的空气,只能望见被雨淋湿的雨。现在我们的行进缓慢了,河岸的景致也没有那么快地替换。

你来的地方下雨了吗?他问。

我来的地方烈日当头,比现在的雨要大。

你来是求雨的吗?

是的,我的虔诚过了头,被水撑破了肚皮。

再虔诚的人也抵不住轻易的诳话。

保田是你什么人?

他不是我什么人,就跟我也不是你什么人一样。

他们呱嗒呱嗒地向前走,像是一匹马。我们的目的地远未到达,我们仍在缓缓前行。他们吹散蒲公英的种子,踩碎'藜的硬刺。现在道路两边又是广袤的黄麦,绵延无垠。他们不再喧闹,加上四周的荒野也早没了声响。我听到了寂静。但没持续多久,他们又惊醒了一般,与之前相异的是他们都在努力克制着兴奋。过了下一个坡度,他们都四散跑进麦田里,等他们回到道路上,我看到星星火光,很快蔓延燎原。燃烧度化的飞烟滚滚攀升。

我拦住他们问:你们不饿吗?

你饿过吗?

我当然饿过,你们呢?

我们也饿过。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烧了它?

你不是要找渡口吗?你应该明白,他们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我来到了河边,没找到渡口,河水的激流片片生花。一道风吹来这艘船。摇橹的声响失去了应有的拘束。

是的,你能告诉我渡口在哪儿吗?我问。

我没听过他,我不能告诉你。他说。

是有人告诉我的,让我来找渡口。

你来的时候是你一个人吗?

不是,不是我一个人,好多人呐,但他们走得太快,我跟不上。我本想跟上他们的,走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只剩了我自己。

他们是谁?

他们是好多人。

你来的地方下雨了吗?

我来的地方烈日当头,比现在的雨还要大。

你来这里干吗?

找保田。

保田是你什么人?

他不是我什么人,就像我也不是你什么人一样。你知不知道一个名叫保田的人,我在找他。

他以前也许路过这里,也许没有,我记不得了。你可以沿着这条路往前找。但前面有个村子,你要绕道走。

我为什么要绕道走?

因为前面有个村子。

这村子不能穿过去吗?

能,如果你想穿过去的话。

嗳,我说,你的名字叫什么?

渡口。他说。

你的名字叫渡口?我问。

不,他说,渡口不是人的名字。

难道渡口是这码头的名字吗?我问。

不,他说,渡口是这条河的名字。你看这水,已经流逝的地方叫渡口,将要流到的地方叫渡口,我们现在这里也叫渡口。这条河所有的地方都叫渡口。

我若离开河岸,雨水必将减弱。道路的泥泞也会越来越浅。天空尚未明亮,阳光已经来到。云开雾解,天色仍在铅灰。走出岔路口跟着树林走,枝繁叶茂间透过的呜呜风声刮过我的脸。远处乌蒙蒙的空气在林间回荡,午间的水珠坠落进泥土中。踩着沙沙的茅草我嗅到马粪的味道。我走一步,再要走一步,每一步都将没多大回响,后一步的寂静很快替代了前一步的寂静。倘若走完这一程我还将继续冒险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