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的名字叫保田(第4/8页)

如若撇开岔路口,我会远离树林踏进荒凉的小道,轧实的土路嵌满了砾石。道路拐弯以后的尽头是陷进的深坑,跃过去以后才将是这个村庄。这个蛮荒的村子缺失了鸦雀啼鸣和枝叶穹天。此时或今后我将敲开一扇门。来到这里,我没有永久的住所,也不是为了取暖;一切短暂的奔跑,更不能使我休息。一个黑黢黢的茅草房,外面的白光漫射进来,我能瞧得见大概的物什,她的床铺铺满了稻草,翻身的密匝声贯彻边际。女人的皱皮垂在稻草里,同样黢黑的肤色隐藏她的身。

我要死了,我能感觉得到,我等了这么长的时间,虽然我还没准备好但我准备得够久了。她说。

你是怎么感到的?

我没感到,我只是知道。你带着风来,你开了我的门,风又把门关上。

你没事吗?

好了,现在该你了。

我?我说,我说什么。

什么都行,你可以说你想要帮我挑一个好地方,再找一副好棺材,然后刨坑埋在这个冒着青烟的坟地里。请让我看清你的手。

我抬了抬手。门外的风声更大了,门也开始咣啷,犹若狼嚎。

我需要这样一双手来埋我。

我推了她,灰尘围绕我身,始终不停地漂浮。你是不是将要死了,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没死,我还活着,你看,她伸出手,我的手跟你的一样白净。

我的手不白净,我说。

我的也不白净,她接着说,没人比我活得更久了。

有比你死得早的。

我比我死得早。

我的腿哆嗦了一下,我问她,你见过一个名叫保田的人吗?

保田早死了。她说。

风声还在,和屋内的黑影混在一块。

走出屋门,坟群齐齐地码放在整个村子里,虽然长满了荒草,但仍能瞧见坟茔得到了缕缕阳光的照射;树木压在天头。

风声挪跑了中午,村子仍然散着阵阵腐臭的气息。时间跟随风远离了村子,我跟随时间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又攀爬一个又一个山头,我感到了精疲力竭,前方却似乎没有尽头。天色灰暗,乌云飘天。太阳早被埋在乌云里,氤氲流转。再翻过一座山头,灰蒙蒙的天空带来了季节的寒冷,草叶准备枯黄,滑到山底是广阔的平原,骤然飘落出大雪,没走多久积雪覆盖了茫茫原野,我浑身燥热,甚至汗湿了衣衫,双手和脸却被冻得通红、僵硬。我努力舒展身子,迈动腿脚,被风割疼了脸颊。滑倒了这么多次脸颊才受伤,俯冲而来的飞鸟将伤口啄得更疼。疼醒之后我嘴唇干裂,喉咙肿痛。高烧使我意识模糊,倒伏在雪地里。我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的雪花漫天飞舞。不久将我埋葬。劲风灌进脊背,我挣扎着四肢继续走,没了之前的方向,我的呼吸声掩盖了耳朵。走得累了,我的双脚早已失去知觉。走过一条河,冰面上盖了雪,走过去后才听到冰面开裂的声响。我开始悲伤,我害怕自己死在这个没有温暖的地方,这方天地都被脱了色,枯萎掉。

醒来时我看到他。他坐在车辕前驱赶驴子。驴车里躺着我。我睁眼瞧见蓝色的天空,听到群鸟的鸣叫。我坐起来,乌云布满天空,荒草衔天。

雪呢?

融掉了。

怎么融化这么快?

因为有太阳。

我没看到太阳。

是的,你没看到,太阳出现时你睡着了。

你是谁?

我是救了你的人。

我怎么了?

你没事,只是躺着了,你忘了?

我没忘,只是没记得。

记忆是最不可靠的。

我为什么会上了你的车?

这不是我的车,这是驴的车。即使没有这车你也会被驮在驴背上。

你知道,我是被你们颠醒的。

我们?你说错了,我没颠你。有时候我们总是自己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