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得草(第5/6页)

王生走过石马河,拽了老牛剪径而行。是夜,正逢严寒,北风呼呼地刮。明月浮空,光照若雾,远处群山横地无穷,大雪绵延不绝。道路崎岖,山高叠道。王生行不过三里,坐在雪堆里歇息。老牛啃着道边积雪。翻了几座山,爬过乱石堆,地势愈来愈平。月挂在天,照长了他们的影子。王生说,我的脚疼死了。老牛罔顾王生,径自跋涉长途。进入河谷时王生这才爬上牛背。老牛踏进河里,河床猝然变窄,河水浅没牛蹄。他们才上得岸边,迤逦而行,走进一片林子,于林隙间射下月光来。然而,只听他们背后大喝一声:我乃此山主,若要从此过,须留买路钱。遂瞧见一人手持匕首,刀光奔来。王生啊呀一声,一个翻身倒栽于地。王生说,我没钱。那人说,没钱留命。王生吓得哆嗦说,我家已穷得叮当作响,本想卖了这牛换些粮食,到如今不如给了你,留我性命。这牛哞哞嘶叫。那人说,也好。接过牛绳反身欲走,使全了浑身气力却拽它不动。那人顿觉蹊跷,思前想后,说,这牛留下,你且走吧。王生滚身爬脚般的夺路奔逃,没个踪影。疾步跨山谷,王生没个停歇。待到下一个山口,忽狂风大作,王生挨在岩下,等待风息。时间长久,身乏疲累,王生垂目而睡,是时庞然声响,恍然惊觉,大风吹来了那头老牛,哞哞的嘶鸣,阵阵不止;草石震动山鸣谷应。风犹未止,又是纷纷扬扬下了大雪来。风雪既降,灌于两山之间,王生拽上老牛踏雪前行,路棘雪浓,行路甚为艰难。大风拽了飘雪击面,这雪渐行渐厚,直至埋了头顶,人牛再不动弹。及至一晚,两峰之间谷为积雪所平,一望无垠。

这个人站在门边,她的衣服漏风翩翻。王生被人唤醒,看见这个老妇人走进屋来。她给炉火里添进一摞柴,烟雾将合;勾腰坐在床前,喂了半碗白米粥给王生喝。烟雾将歇时王生又睡着了。王生被门唤醒,风平烟静。他披衣下床,推手开得门外,寒天夜合,卷云勾月。茅草屋外左右青霭,乱山昏月后,衣上暗云。庭院里有座水池碧水荡漾,一望若玉,竟未冰冻。池子周边乃是石砌,东面的水沿边凿有小孔,老妇人跪拜在地面对那小孔低声祈祷,不多时那孔内便吐出一捧米来,老妇人的双手正好合拢。老妇人收好米说,你醒了。王生说,这是哪里。老妇人说,这是白米山,这池唤作白米池。王生说,我怎么会在这里。老妇人说,你被雪埋了。王生说,我的牛,我的牛在哪里。老妇人说,你的牛被强人劫了去了。王生说,我知道它被劫了,但又自个又追上来了。老妇人说,它是被第二拨强人劫了去的。王生说,是你救了我。老妇人说,我只是拿这样一捧米换了你过来。王生说,你为什么不也换了牛来。老妇人说,我没有那么多的米。王生说,你是怎么把我从雪地里刨出来的。妇人说,我没把你从雪地里刨出来,是那伙强人把你刨出来的。王生说,我要下山。妇人说,山下的雪太厚,你走不远的。夜晚,妇人煮了白米粥匀给王生半碗,王生半饱入睡。翌夜子时,老妇人又跪拜在白米池的小孔处祈祷等待,那孔遂再次吐出一捧米来。是夜,王生喝完半碗粥说,我才吃个半饱。老妇人说,原是只能管足一人饭饱,因你来才吃半饱,这尚且还好,总比没得吃强很多。待到第三夜,王生躲了身子击昏那老妇人,循着老妇人的姿势及祷词跪拜伏地,上下数次。及得拿了斧凿将小孔凿得大些,却不见粒米出来。又凿了更大的孔径仍不见稻米。遂拿大石砸了大豁口,却见白米池里的水源淙淙流尽,全往山下奔流。池底干涸时凿碎了砌石王生只得了一颗米。王生藏了那颗米,仰面而泣。正值月空,他提胸吸气掠风而行,下得山去。到了山下,积雪早已化去,树枝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