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七(第2/3页)

“衣裳,快脱下。”

瘦麻秆子笑笑,却不脱衣,说道:

“你看你,还没上头,还是姑娘家,叫人脱衣裳,你能抹得开?”

“别呀罗嗦了,刁娘们,快脱罢。”

白大嫂子也说:

“自家不脱,咱们动手了。”说着,白大嫂子当真带领几个妇女上炕来解瘦麻秆子的衣裳。她慌得瘦脸煞煞白,用双手护住裤腰带,一面叫道:

“别解我的裤子呀,我身上来了。”

外屋,小猪倌仰脸问老孙头说:

“啥叫身上来了呀?”

“一月一趟。”老孙头说了这一句,不再往下说。

小猪倌笑着问道:

“一月一趟啥?一月赶一趟车进城?”

车老板子骂起来:

“扯你鸡巴蛋,滚开!”

里屋,刘桂兰脚跟跺得地板响,催那女人说:

“快脱罢,别呀罗嗦了。”

这时候,杜善人女人光脚丫子跳下地,扑通跪在地板上,冲着刘桂兰磕头:

“姑娘,积德饶了她,她身上来了,叫她脱衣裳,冲犯了佛爷,家口闹病呀。”

白大嫂子说:

“上炕不脱鞋,必是袜子破。不脱衣裳,就有毛病。”说着,她和刘桂兰二人亲自动手,抄她下身。裤腰带扎得绷紧,解不开来。瘦麻秆子哭着,老婆子叫着:

“没有啥呀,姑娘,嫂子,别叫冲犯神明呀。”

刘桂兰说:

“八路军不信这一套,啥神神鬼鬼,都是没有的。”

她们解开了那女人的下衣,解开那并没有来啥的,没有一点血污的骑马带子[1],豆油灯光里,两个黄灿灿的玩意丁东掉到地板上。刘桂兰欢天喜地,撇开那女人,也不管她穿好了衣裳没有,手拿着镏子叫道:

“大伙瞧瞧,这是啥呀?”

女人躲到漆黑的角落里,穿好裤子。门开了,人们拥进来,围住刘桂兰,老孙头问:

“打哪儿起出来的?”

刘桂兰没有回答,白大嫂子笑着说:

“你问那干啥?反正是抠出了金子就得了。”

老孙头抢过镏子来,伸得很远,笑眯左眼说:

“这不像金子,是黄铜吧。金子是甜的,黄铜是苦的,让我搁舌子尝尝。”说完,他把金子搁到嘴边去。刘桂兰一面叫唤道:

“哎呀,快别搁嘴上。”一面从人堆里扑了过去,从老孙头的手里夺下金镏子,“把人吓坏了。埋汰呀,你都不知道?”

老孙头给弄迷糊了:

“金子有啥埋汰呢?”

白大嫂子连忙接口说:

“金子搁在大肚子家里,就是埋汰。”

听到从杜家女人身上起出了金子,全屯男女黑天白日地搜找。有些地主把金镯子扔在灶坑里;有的坏蛋把金镏子套在秫秸障子的秫秸秆子上;有的老财把金钳子胶在窗户玻璃上的白霜里;有的娘们把金镏子缝在裤裆里,嵌在鞋底中,套在脚趾上。这一切都白费心机,都瞒不了群众这尊千眼佛的眼。金子越起越多了。五天以内,光元茂屯一个屯子,起出了三斤多金子。金镯子和金镏子都用线串好,一嘟噜一嘟噜地放在农会一个躺箱里,用锁锁住。

两马爬犁还不停不歇拉来粮食、豆饼、布匹、衣裳和农具。宽敞的韩家大院堆得满满当当的。东下屋做了衣库,堆着成千件衣裳、成万尺布匹。西下屋做了粮仓,装不完的粮食,堆在院心用节穴子围三个大囤,囤尖跟房檐一般高,金光闪闪的小米和苞米上面,蒙一层白花花的干雪。有些地主,地窖里起出的粮食,因为窖起来的年代久,都沤成了石头似的大大小小的疙疸。

萧队长在农会里屋,接待着刚从哈尔滨来的《东北日报》记者。他陪他看了起出的浮物。替郭全海他们照了一个像。回到里屋,两个人唠着,萧队长告诉记者:

“起出来的金子,老百姓要卖了买马,打下生产的底子。咱们同意这个意见,土地改革的目的就是发展生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