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迪斯科发烧友(第3/6页)

那天我们登记入场时,学校午餐挥之不去的香味仍四处飘浮。就意图和目标而言,演出开始时与其他学校的基督降生剧如出一辙。也许舞台设计的效果不太符合一般标准,但它还是差强人意地尽了本分,推动了情节发展。十分钟后,音乐老师(如今是剧场导演兼剧作家)调暗灯光(也就是关掉了对着礼堂前排那些人的荧光灯),指示合唱团开始起音(也就是按下了CD机的播放键),于是我们进入状态。

才开场就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两位主角,本剧的明星玛丽和约瑟夫[3],从舞台一侧的教室门那儿进来,却不愿牵手;事实上,玛丽大踏步走到了舞台前端。展开想象力,你可以将他们俩形容为一对“相爱的夫妻”。他们像是以结婚已经二十五年的丈夫和妻子的麻木状态对待彼此。他们间或扫对方一眼,似乎都不胜其烦。最后他们终于坐到了舞台前侧各自的座位上。然后又出现一次停顿。在特殊学校看一场戏剧,你会习惯停顿的。那天下午的停顿比哈罗德·品特[4]在其整个职业生涯中用过的还多。每当有哪个角色在最后决定着自己到底想不想这么做的时候,就会出现一次停顿。我喜欢这种场面,因为每一次停顿都在制造着张力——也即对正在此时此刻经历着的生命的一个提示。

观众又一次等待之后,玛丽和约瑟夫终于同时坐下了,但却背对着彼此。这时“东方三博士”[5]出场,但只上去两个。我顶希望第三个孩子能瞅准时机,头上缠着他妈妈用来擦碗的抹布猛然推开舞台旁边的那扇门,又喊出那句不朽的话:“我他妈的就不干!”

诶,这次却是个无声的抗议者。所以,那两个智者就在台上与玛丽和约瑟夫演起戏来,其中一个注意到有大量正在拍摄他们的智能手机和iPad,咧嘴笑着,冲殷勤的观众挥手。

主演们的表演内容大概就这些了。其他的学生都当绵羊,总共67头,坐在舞台边上。没有牧羊人,不知为何。礼堂里半数孩子都穿成绵羊的模样,但在一堆自制的绵羊服装之间,坐着一个穿蜘蛛侠连体衣的男孩——从任何角度看都不伦不类。每四五只羊中巧妙地安插进去一个教学助理,个个下蹲,四肢大张,千方百计能截住多少游荡的小羊就截住多少。

这孩子就坐在他们中间。不是在舞台边上,是在“羊群”稠密处。他穿得和别人一样,但容易被认出来。他头顶上戴着绵羊面具,一次也没加入合唱,很多时候看起来对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他只是朝那个长得很像他坐在第三排向他竖起大拇指眼睛都快哭瞎了的憨人挥手挥个不停。

我无法说出那天坐在观众席上对我意味着什么。那出戏并不长,只有几次合唱和一次独唱。那周早些时候,这孩子第一次接到了生日派对邀请;而后他就在那里,坐在一群孩子当中。我儿子是一只羊,与别的小羊其乐融融。他不是没人要的存货,他是那羊群里的明珠。

我高兴得太早了,两天后又是另一番情形。

那是个星期四,这孩子走下学校巴士时表情像天气一样阴沉。在他到家之前我就知道事情不妙。孩子自己不说学校的事情的时候,我们通常会从别的方面去了解。比方说,根据这孩子回家时在巴士上有没有坐在别人旁边,我就一定能看出点问题来:如果他有,说明他这一天过得开心,能容忍旁边有人;如果他没有,那情况就相反了。他在车上坐得越靠前,就表示他在学校过得越糟。

那天他是坐在校车最前面的位置回来的。下车后他冲进我的公寓,说:“明天我不上学了。”

“怎么了,乖乖?明天有迪斯科舞会,你等这个都等了多久啦!”

“不去、不去、不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