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迪斯科发烧友(第2/6页)

我被请去特殊学校参加的第一个活动是学生戏剧:演的是基督降生。这孩子上正常学校时我参加过这种活动。他们把戏剧称为“包容性教育”的一部分。人们经常问我是不是包容性教育的信徒,我相信如果它开展得好就是功莫大焉的一件事,就像大多数事情一样。但要开展得好,必须有耐心、培训,当然还要有资金。事实却是,相关的计划清单上太经常会有几种项目凭空消失,于是学校就成了“最适者”生存的地方。我认识另一间特殊学校的一个班主任,他把那学校比作“包容性教育受害者收容所”。我并不是说这种教育对有些孩子不适合,因为它肯定是可以适合的。或许,我们更应该问的是——一刀切的教育体制真的会对任何人有助益吗?

在这孩子待过的主流公立小学里,包容性的概念大多数时候似乎都可悲地缺失了,被塞到沙发背后,由一块上书“象征性姿势”的巨大标牌和偶尔从沙发扶手处戳出来的“至少他们参与了”标语所取代。

这孩子第一次排戏是在之前公立学校的预备班,那天校方对于包容的想法,就体现在让所有“需要额外照顾的孩子”上台预报序号。(那时候还没有孩子被认定为有特别需求,“特别”一词是后来才有的,在你手上有诊断结果的时候。)这就是全部了。其他孩子都去化了妆,然后发发呆,或者用iPad给他们录像——之后再也不会去看——的家长欢笑。这孩子和他的同类只是将要从舞台前端走过去的一个个序号。他是“第三场”,等前面两场一过,他的辉煌时刻就来了。当班上所有别的同学各就各位准备唱歌时,挨着舞台一侧的教室门打开了,他T恤上用别针别着一个巨大的“3”,由一位教学助理陪着走过舞台前端,然后被拉出靠近舞台另一侧的那扇门,似乎就此永远消失。顶呱呱的包容。

整部戏我最中意的部分是“第四场”的扮演者,即便他根本没有出现在舞台上。我们这些观众已经见识过三个人体序号了,知道是怎么回事。随着上一场结尾处的歌声逐渐衰退,所有目光都钉在了舞台旁边的教室门那里,早早地等待着4号的降临。但4号没有现身——教室门被推开,你只能看见一个教学助理的一条胳膊,她正绝望地示意4号往前走。然后一张看不见的桌子被使劲地推过了那边的整间教室,一个五岁的孩子跟着以他最大的嗓门喊出“我他妈的就不干”,你就只听见这些声音在学校礼堂的四壁之间回荡。

当别的家长咂舌表示厌恶、为自己不邀请4号参加宝贝子女的生日派对的决定沾沾自喜,当非议的低语传遍了礼堂,我发现我愈加欣赏这个小男孩了:他忠实于自己,有能耐表达他真正想要的。即使多年后的现在,他仍是那整场演出中我还记得的一个人——那个敢把自己的个性烙在这世界上的小男孩。小家伙,你真棒。

这些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们在这里,在特殊学校,他们排的戏就大有不同了。总体而言,就像那个“第四场”小男生,特殊学校及其学生的表演都有某种特质,那就是诚实。诚实是我作为单人脱口秀演员多年来总想要热爱和赞赏的一种特质——我是个天生的人民娱乐家,具有为你单纯做点什么的能力,我只是已经决定要这么做,并无其他原因;这感觉真新鲜。很长时间里,我以为特殊学校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为他们有那些为方便使用轮椅而改装过的淡蓝色小巴士——这种车带有儿童慈善组织“千面阳光”的标志,习惯性地由于教学助理在去游泳池的路上误判路面宽度限制而在一侧被拉出一条大口子——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是诚实使得特殊学校与众不同。

想让每个人都开心的怪愿望,长久以来都是我生活的祸根。只是到现在年有四旬了,我才发现这对我的掣肘有多大。许多年前,当我成为一个单人脱口秀演员时,我得到了第一个评论。相当苛刻,不只是字面上如此:“他是个不想冒险表达自己的观点的喜剧演员。”人家描述的不是我的表演,而是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