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让我们给它贴个标签(第3/4页)

我朝上盯着墙上的那面镜子。他们是在那背后往里看着,做着决定吗?或者他们是在外面的吸烟区,说说笑笑,插科打诨,然后抛硬币决定结果?那真是超现实的几分钟。没有可以提供给我们答案的血液化验或大脑扫描,没有人会来给桌子上的灯箱安装X光射线并讨论他们的发现。只有两个人在判断我的孩子有没有严重的脑部发育问题之前聊聊天。

他们回来坐下了。

从一个专业人员那里听到重大的病患信息,这种经验我以前仅有过一次。那是多年前了,一位护士告诉我说我爸的癌症是晚期。我妈妈早就知道,但她忍着不跟我说,想着还是由医护人员来开这个口比较好。我不怪她,因为即便她说了也只会言不及义,却又希望说个明白,又不想让孩子们担心。当时我们在病房尽头一个安静的小房间里。“很遗憾,”那护士说,“我让你们单独待几分钟静一静。别着急,如果有需要,我就在外头。”我现在最记得的,是当时那房间里的阒然无声。

这次有所不同。我扮演夏吉,这孩子扮演史酷比。维尔玛、弗雷迪和达芙妮在橱柜的另一边。我俩正在逃离那些躲在建筑物后面的怪兽。“跑啊,史酷比,快跑!”我在房间的角落里叫出声来。他妈妈坐在对着儿科医生和言语治疗师的一张椅子上。辅导老师抽完烟回来,怪别扭地站到我和这孩子的旁边,对加入这样一个亲密时刻突然感到无所适从。

我忘了他们确切是怎么说的。我想在这儿写下来,就像把那些话当成我们人生的某个重要阶段,但那就会是个谎言。我忘了他们是以类似“其实呢”这样的方式说,抑或只是轻轻地道:“实在是对不起。”反正他们就开口了。

这孩子有自闭症。

他妈妈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把这句话听进去了。我一如既往地坚忍,却突然落泪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那是放松的泪水、难过的泪水还是恐惧的泪水。或许眼泪是我自己的咬人方式,是我所有焦虑的释放途径。不管是什么,我的眼泪都使得屋里的气氛有点令人不适。做妈妈的哭,在人家不停说着的时候拿纸巾揩眼泪,这一点也没问题。但对于一个当爹的,手上握着一个夏吉人偶在房间一角毫无顾忌地呜呜哭泣,同时他儿子却在一旁大叫着“你干吗不玩了”,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我开始一股脑儿说出他为何不可能是自闭症的原因,滔滔不绝地列举我所知的每一个关于自闭症的刻板印象。“可他会做眼神交流啊。”我辩解说。

“约翰,我很抱歉,”儿科医生善意地反驳我,“我们在这房里将近两个半钟头,他看都没看过我一眼,甚至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也是。”

“但他有惊人的想象力!我们正在扮演‘史酷比’里的角色!”

“他没有,约翰。他有的是你的想象力。他在模仿你。”

他们和他妈妈说到“三重障碍”[1],说到那对孩子的将来意味着什么,说到改天针对遗传影响再作一次谈话的需要以及“这里有一些辅助团体的宣传单”。与此同时,我的思绪渐渐游离开了。我知道应对所有这些事情要用一辈子的时间,但眼下,我选择继续陪这孩子玩,对他藏起眼泪,和他一块退回我们那夏吉与史酷比的世界。时不时地,我能听见房间另一头的交谈片段。

“没有什么规则,量力而行就好。”儿科医生对他妈妈说,“别的你也没办法了。”

“这是一辈子的问题,但如果有适当程度的辅助……”

不到五分钟后,我们准备离开。完事了。这孩子像是刚进来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走向门去时,那儿科医生向我和他妈妈转过身来,暖暖一笑。“你们做得非常之好,”她说,“你们的儿子很棒。他能像现在这样,唯一的原因是你们投入的心血。你们应该感到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