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美造筏记(第4/13页)

我们越爬越高,翻过被烈日暴晒、寸草不生的山坡,驶入一片荒沙遍地,长满仙人掌的峡谷,最后终于登上白雪冰封的顶峰,凛冽的寒风迫使我们的速度放慢,以免冻成冰块。我们身穿衬衣坐在车里,想象着森林的热气。我们必须在两山之间,在山脚下的砾石滩上,在遍长青草的山梁上驱车行走,边前进边找能够通车的小路。我们到了西坡,安底斯山从此处往下陡然下降,松散的岩壁上用人工开凿出一条驴行小道,我们的周围全是笔直的悬崖和峡谷。我们把性命托付给了我们朋友阿古尔托,他伛偻着俯在方向盘上,每当驶近悬崖,我们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往外倾斜。忽然疾风扑面,我们已经来到安底斯山脉面临大海的外山峰。此时,山势陡降,犹如瀑布般的峭壁层层叠落,直泻至12000英尺深的森林中。我们没能从令人眩晕的万丈高空俯视下面的林海,因为刚到悬崖边上,浓云就像巫婆的药镬里冒出的蒸气一般源源而来。由现在开始,我们下山的路畅通无阻了。这条路—直通往山底下,沿峡谷、陡岸、悬崖盘旋而降,空气越发温暖潮湿,益发充满从林海下方升起的令人窒息的温室气息。

这时下雨了,起初是蒙蒙细雨,接着便是倾盆大雨。雨点像棒槌一样敲打着吉普车,不一会四周的岩石上开始流下咖啡色的水流。我们也似乎被水从身后干燥的高山平原冲入了另一个世界,这儿的树枝、石块和泥坡柔软无比,长满苔藓和草皮。我们见到了树叶,叶子越来越大,像绿伞一样悬空挂着,山坡上到处滚动着水球。然后稀稀疏疏地出现了第一批森林里的树干,上面沉甸甸地满是像麦穗和胡须一样的苔藓,当然还有缠藤。到处都听得见淙淙的水声。山势平缓处,森林像一支突然涌出来的身着绿装的大部队,把我们这在泥地中前进的小吉普给吞没了。我们进入密林之中。空气温暖、潮湿,散发出一种沉闷的植物的味道。

当我们到达悬崖边的棕榈小屋时,天色已黑。我们浑身淌着湿乎乎的水走下吉普车,在里面过了一夜。第二天茅屋里咬过我们的那堆跳蚤让雨水淹死了。吉普车被我们装满了香蕉和其他热带水果,穿越林海继续前进,虽然我们自认为早已下到平原,可我们仍在不停地下降。道路越来越泥泞了,可我们未敢耽误,也不知土匪们藏身何处,始终也不露面。

最后我们的去路被森林里一条湍急混浊的大河挡住了,吉普车停住,我们一筹莫展地站立在河边,既不能顺流而上也不能逆流而下。开阔处有一个茅屋,几个混种印第安人正在阳光下晒一张美洲虎的皮;几条狗和家禽在水中嬉戏溅起无数水花,还有的在晒着可可豆的地上追逐奔跑。吉普车颠簸着开到时,人群活跃了,几个会西班牙语的当地人告诉我们这是帕伦克河。河对面就是克维多。这儿没桥,河水湍急而深不见底,不过他们愿意用木筏把我们和吉普车载过去。这个别出心裁的东西就靠在岸边,薄薄的木筏用植物纤维和竹子将胳膊粗细曲曲折折的树枝捆在一起组成的,长宽都比吉普大一倍。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吉普车从跳板上开到树干上。尽管木筏大部分浸在混浊的河水里,却能稳稳地托住一辆吉普、我们几个人以及四个赤身裸体的棕色汉子,他们用长竿把木筏撑离岸边。

“是轻木吗?”我和赫尔曼几乎同时问道。

“是的。”一个人一边点头,一边用脚满不在乎地跺了一下圆木。

我们驶入水流之中,河水把我们冲往下流,那些人在关键的时刻用竿子撑一下,使木筏保持一条均匀的斜线穿过水流,进入对面宁静的水域。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轻木,也是我们在木筏上的首次试航,木筏安全到达对岸,我们成功地驱车驶进克维多!两排涂了沥青油的木屋,棕榈叶顶上立着一动不动的大秃鹫,这就是街巷了,整个小镇只有这么大。镇上的居民无论老小,无论何种肤色,无论手上拿的是何物,全都扔下手里的东西,一拥而出。他们跑向吉普车,形成一股危险又嘈杂的沸腾的人潮。人们在车上爬上爬下,围着它转。我们紧紧抓住随身携带的物品,阿古尔托则竭力控制着方向盘。后来有一只轮胎爆了,吉普车倾斜了。无论如何我们已抵达克维多,没必要为人们的过度热情而心生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