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露菲娜与狮子》(第4/6页)

“奥黛尔,你想走吗?”

“不,当然不,我没事。”

“好的。听着,格里想请你一起吃晚饭。他在这里,你知道吗?”

“真的吗?他能出来走走太好了。”

“没错,我也这么想。如果你不想来可以不来,但他一直在问你的事。他读了你在《伦敦书评》上写的故事,跟他的朋友吹嘘自己认识一个作家。我觉得你现在有一个粉丝了。”

“我不是作家。”

“当然,我忘了,你是个打字员。”他声音里的恼怒让我转过身去,“说真的,奥黛尔,”他说,“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吗?你知道有多少人为了登上《伦敦书评》,连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都愿意拿去卖吗?我可不会浪费这种才华。”

“我没有打算浪费它。”我说,我很疲倦,忍不住出口伤人,“轮不到你来告诉我应该怎么称呼自己。”

他举手投降:“好吧。我只是——你一定要继续写作,你知道的。”

我翻了个白眼:“辛兹也这么说。奎克也这么说。每个人都希望我写作,但他们自己从来不试一试。如果他们自己试过也许就会闭嘴了。”

他耸耸肩:“奎克帮了你一个大忙。我打赌如果她知道你拖拖拉拉——”

几个小时以来的压抑终于爆发了:“我没有拖拖拉拉——不要利用她——她死了,劳里,她死了。我不——我不能——不是每个人都有画可以出售,你知道的。我必须工作糊口。”

“你说得没错,当然,但是我认为你需要有人提醒你有多优秀。”

我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我知道我的写作再次进入了瓶颈期。只有这一次,我是忙着经历真实的生命,来不及将它转化成文字。劳里这样的人——就我所知,从来没写过哪怕一行散文——似乎希望那些作者在脖子上挂着速记本和铅笔走来走去,记下所有事情写成书供他们消遣。

劳里好像知道自己踩到了雷区,他换了话题。“那里好像有两个人想买露菲娜。”他说。

“很好。”我看着他露出可怜的笑容,“不是吗?”

“露菲娜今非昔比了。我告诉过你我是个诗人。重点是,现在我有机会卖掉它了,反而又有点不情愿了。”

“嗯,它可不是普通的古画。”

劳里看着画廊那一头,《露菲娜与狮子》的颜色闪烁着,人们频繁往来,时不时挡住我们的视线:“它当然不是。而我该拿它怎么办,奥黛尔?我没有钱,它也不会养我。”

我们看着画在人们的脑袋后面消失又出现,我知道劳里跟我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在它的独特画面之中,我读到了许多故事。透过它的专业笔法,我体验到了玄妙的感动。它独一无二,我应当尽力保护它,让它留在公众视线里。我能猜到艺术家的决定背后的动机,也能深刻体会到这幅画给我的感觉,但我明白我永远也不会了解它的真相了。

劳里看到的是别的东西。里德委托配的新画框是一扇窗户,画作仿佛是他试图拉开的窗帘。他说自己不情愿卖掉它,只是因为他还没见到支票罢了——虽然这是他母亲的遗物,他似乎不像他母亲那样对它念念不忘。不然当初他为什么要来斯凯尔顿呢?他说是为了找我,但或许我只是个意外惊喜。对他来说,那幅画只是一件准备出售的东西,让他实现梦想的某个过渡品。他从中看到了机会,重新开始的机会。

里德敲敲他的酒杯,开始发言。他站在《露菲娜与狮子》的前面,开始讲述艾萨克·罗布尔斯与斯凯尔顿的这场渊源,他在二十世纪早期艺术史中的重要性,他稍纵即逝的天赋。他向威尼斯的古根海姆基金会致谢,添油加醋地渲染这次发现的神秘之处,还指出人群中的劳里,众人为他家中藏有这样一幅画的好运和决定展出的慷慨而热烈鼓掌,他红着脸向大家举杯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