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库尔的小伙子们(第4/4页)

挤完奶,数完羊,大家纷纷洗手进毡房烤火喝茶,并针对那个十八岁的死者议论个没完。有人打开了录音机。这时,风突然猛烈起来,一大股尘土卷进毡房。我赶紧放下卷在门框上的毡帘。这沉重的毡帘仍不时被大风掀开,一下一下拍击着木门。后来风小一些的时候,开始下雨。不知此时富蕴县那边天气如何,不知归途中的妈妈有没有淋到雨。

斯马胡力最后一个进房子,外套已经湿透了。他靠着炉子烤了一会儿火,和赛力保、哈德别克聊了两句,又冒雨出门找羊。还少了七只领着羊羔的绵羊。大家都沉默下来,听着歌,喝着茶。我开始准备晚饭,化开一大块羊油,切碎小半颗洋葱、一只青椒和半个胡萝卜,煎了煎,再和米饭一起焖。很快,浓重的食物香气硬邦邦地顶满了毡房。小伙子们却一个接一个礼貌地告辞了,房间里突然降临的寂静与空旷让人略感不安。

雨渐渐停了,本来已经黑透了的天色居然又重新亮了起来,又重返傍晚时光。东面森林上空,深沉无底的天空中有一小团鲜艳的粉红色残云。它的位置该有多么高啊!整个世界里只有它还能看到太阳,只有它还在与太阳对峙。而山脚下的暗处,和羊羔分开的大羊群静默着,忍受着,气温降得很低很低。

饭已经做好了,找羊的兄妹俩却还没回家。我出去转了一圈,刚转过门前的小山头,突然一眼就看到了斯马胡力。他正一个人待在东北面那座十来米高的秃石山顶上,坐在一块凸出的大石头上,居高临下,静静俯视山脚下自己的羊群。他的红色外套在沉暗的暮色中那么显眼。我突然很感动,又似乎怕打扰到什么,赶紧转身离开。

这时又下起雨来。我再一次出门抬头往那座小山看去,他仍以原来的姿势,淋着雨一动不动。久久地,深深地,看着我们的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