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库尔的小伙子们(第3/4页)

小猫靠近他的时候,他会若无其事地抚摸它,揪揪它的尾巴,挠挠它的肚子。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它一把推开,满脸“小东西别烦我”的神情。

至于东北面山谷的强蓬,也不过三十岁上下,严格说也算年轻人,却独来独往,从不和小伙子们掺和。连他家的狗都从不和我们这几家的狗打交道。

我家班班是异常凶猛的老狗,常常把客人吓得不敢下马。但对这几个小伙子倒蛮客气,大约是看在他们家的狗的分上吧。

班班不但认识附近这几个小伙子,还认得他们的马。对于其他马,班班就毫不客气了。只要靠近我家地盘方圆一百米的半径范围,班班决不通融。

有一次来了个小伙子,给吓得魂飞魄散。他的马通体棕红,鬃毛却是灰白的。他远远坐在马上大喊大叫,非要我把狗牵回家才肯靠近。可这么大一条狗,又没系绳子,叫我怎么弄回去?当时家里没人,就我一个,我便试着抓住狗脖子上的毛往后拖,无济于事,反而令班班更激动了,一副拼了老命的样子。他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远远扔给我,转身策马狂奔,一直跑进南面的树林才把班班甩掉。

那个小包是一小块花布包着几颗糖和两块胡尔图。斯马胡力回家后,我俩就把糖分吃了。斯马胡力拼命向我打听那人是谁,我实在说不清楚,令他非常郁闷。

没一会儿小伙子们都来了,大家凑在一起研究来客到底是谁,又反复追问那人长什么样。然而我能提供的唯一线索是:“他的马长着白头发。”大家“豁切”之,只好继续睡觉。

女客上门,一般都会随身带着糖果礼物,男客就很随意了。如果男客也带着礼物,一定是远道而来,特意拜访的。那礼物可能是他家女主人备下的。作为回礼,我们也应该为他准备一小包糖果才对。全怪班班,令我们失礼了。

因为我家的狗,多少会有一些客人被拒之门外。但终归只能怪他们胆儿太小。

那个小伙子,也就只来了那么一次,从此再没遇到过。大家也始终没弄清到底是谁。

冬库尔最温暖的一天里,在没有云的正午,简直就有“曝晒”之感了。然而一旦有云经过,哪怕只是很小的一片,只要挡住了阳光,只要有一小片阴影投在我们的山坡上,空气立刻变得很冷很冷。只好希望风吹得大一些,赶紧把那朵云吹跑。

就在这样的一天里,斯马胡力把几只大羊赶到山脚下的草地上,开始零零星星地剪羊毛(大规模剪是进入深山夏牧场的事了)。但这会儿却没有小伙子来串门,要不然正好赶上帮忙干活。

就在那时,斯马胡力告诉了我扎克拜妈妈要去吊唁的事。

哈萨克礼性是,如果得知某地某人去世,只要认识一场,只要有能力赶到,都得前去吊唁。

死者是熟人的孩子,今年才十八岁,在县里的选矿厂打工。前几天出了事故,被满满一车铁矿石活埋了。

畜牧业一直是我们县的支柱产业,但这些年采矿业发展迅猛,令这个县跃居全地区最富裕的县。紧接着发展起来的相关产业提供了许多就业岗位,很多年轻人都跑到矿山和加工厂打工,收入比放羊强些。

斯马胡力说,本来他和保拉提也想去矿厂打工呢,但双方家长都不允许。两个家庭本来就劳力不够。

“阿尔泰”是黄金的意思,据说阿尔泰山脉出产的黄金品质极好。除了黄金,山里还富藏储量惊人的各种珍贵矿石,所以我们县才叫“富蕴县”嘛。

我们守着的是一座财富的大山,却甘心赶着羊群从中来来去去,仅仅是经过而已。虽然说不清原因,我还是要赞美这种“甘心”。我为“挖掘”这样的行为深感不安。

第二天,妈妈出发了,这片牧场上几乎所有家庭中的长辈都一起去了,冬库尔变得更安静,更清闲。然而,白天里的清闲意味着一早一晚更为繁忙和紧张。傍晚赶羊时小伙子们都来帮忙,哈德别克翻过南面的大山,帮我们寻找一小群领着羊羔跑散的绵羊。卡西如临大敌般挤奶,边挤边指挥李娟拾掇调皮的小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