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比·天/现在

沿着七十号州际公路,从堪萨斯城开到圣路易市,要开好久好久,沿途毫无风景可言——平坦的大路、死寂的枯黄和乱七八糟的广告牌:如猫咪般蜷着身体的胎儿(堕胎让心脏停止跳动);救护车警示灯染红了客厅(清理犯罪现场?请交给专家处理!);长相平庸的女子对着摩托车骑士露骨地放电(吉米夜总会,愈夜愈辣哦!)。一路上,不怀好意的“神爱世人”标语和“A片大甩卖”的广告,数量旗鼓相当;至于餐厅的广告牌,引号总是用错地方:贺伯小厨,镇上“最棒”;乔林牛排:“美味”牛排等你来。

莱尔坐在副驾驶位上。上车前,他思考着到底是让我一个人去,还是跟我一起去比较好。(只有我去的话,也许我跟可丽希能聊到一起,毕竟我们两个都是女的;可是他对这件案子比较熟悉,不过他可能会因为太兴奋,一下子问她太多问题而把整件事搞砸。他偶尔会操之过急,若要说他有什么缺点,那一定就是这个。但是五百美元可不是小钱,他觉得自己应该要跟来一探究竟……)最后我忍不住对着电话大吼:“三十分钟后莎拉酒吧见,想跟就来!”咔嗒。现在他就毛毛躁躁地坐在我旁边,一会儿把车门锁拨上拨下,一会儿乱调收音机频道,同时还把路上的招牌一个一个大声念出来,好像想让自己安心一般。我们驶过跟教堂一样大的烟火仓库,并经过至少三处事故现场——只见积满灰尘的塑料花和白色十字架堆在路边。比起附近农舍屋顶上枯槁的风信标,加油站的告示牌更高且瘦长。

附近山丘的广告牌上出现一张熟面孔:莉赛特·斯蒂芬斯,笑得很开心,若有她的消息,可拨打底下某个电话。我好奇这块广告牌要撑多久,他们的钱和希望才会耗尽。

“哦,天啊,是她。”经过广告牌时,莱尔这么说。我虽然不悦,但是我懂他的感受。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要你为一个显然已经死掉的人担心,除非这个人是我的家人,否则未免也太自私了。

“莱尔,我可以请问你为什么对这件案子那么执着吗?”我才问完,天色就暗到刚好该开路灯了,于是两旁的路灯亮了起来,一路闪亮到天边,仿佛我的问题点亮了整条大路。

莱尔盯着膝盖,一如往常侧耳听我说话。不管是谁在说话,他都习惯把一边耳朵凑上去,然后等个几秒钟,好像在翻译对方说话的内容。

“这个案子就像经典的侦探小说,各式各样的猜测都有可能,所以谈起来特别有趣。”他说,始终没有看我,“还有,因为你和可丽希。你们是那种……惹是生非的小孩。我觉得这很有意思。”

“惹是生非?”

“应该说是无中生有、小事化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涟漪。我觉得很有趣。”

“为什么?”

他愣了一下。“就觉得很有趣。”

莱尔和我真是全世界最不会套话的两个人了。天生不如人的人,连要把话说清楚都不容易。不过,就算无法从可丽希口中套出消息我也不在乎,因为我越推敲莱尔的看法,就越觉得可能性不大。

再往前开四十分钟,脱衣舞俱乐部开始一家一家冒出来:死气沉沉的水泥建筑,大部分连店名也没有,只有霓虹灯招牌上写着“真人秀!真人秀!”我想这大概比“死人秀”有卖点吧。我想象可丽希驶进满地碎石的停车场,准备好要随便进一家俱乐部大脱特脱。连个名字也没有的俱乐部还真是令人狐疑。每次只要我读到父母手刃亲生儿女的新闻,心里就会想:怎么会有这种事?既然都愿意给小孩取名字,愿意花时间从众多名字中筛选出一个独特的名字为孩子取名,表示心里一定很在乎,怎么还下得了手呢?

“这还是我第一次去脱衣舞俱乐部。”莱尔说,用迷人的唇形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