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伦理孤独(3)(第2/6页)

人在某一种寂寞的状态,会变得非常神经质,敏锐到能看到一些预兆,而使得假象变成真相。

布纽尔另一部电影《厨娘日记》(LeJournald’unefemmedechambre),叙述一个绅士在妻子死后,雇用一个厨娘,厨娘在日记裡写着这个外表行為举止都很优雅的绅士,其实是一个好色之徒,常常偷看她洗澡更衣。这部电影有一大半是在对比这个绅士的裡外不一,一直到最后才揭晓,原来偷窥是厨娘长期寂寞裡所產生的性幻想。

所以小说裡的「我」听到张玉霞的尖叫声、哭声,然后衝下来按门铃,哭倒在她怀中,这是幻想还是真实发生?我们不知道。她开始安慰张玉霞,然后报警,叁天后来了一个年轻俊美的警察,警察到她家就说,他是「為了多了解一点有关刘老师的生活」而来,他们都觉得刘老师最有嫌疑,因為刘老师非常爱娃娃,在楼梯间遇到时就会对他微笑,摸摸他的头,还会买糖给他。

在儿童失踪案经常发生的时期,一些原本爱小孩的人,看到小孩都不敢再靠近了,怕让人误会。这个刘老师原本是大家口中的好人,因為他特别爱孩子,他退休后还会到小学门口,陪孩子玩,教他们做功课。可是在儿童绑架勒索案愈来愈多时,人们开始怀疑他,甚至是怀疑这个糟老头是不是有恋童症?刘老师突然就从一个慈父的形象,变成了恋童癖。

一成不变的危机

当年轻的警察看到茶几玻璃板下压的一张诗承的照片,随即涨红了脸,「他说是诗承在某南部的市镇服役时认识的,那时他正在一所警察学校读书,他们在每个营区的休假日便相约在火车站,一起到附近的海边玩。」

作為母亲的「我」听完吓了一跳,诗承当兵时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和一个警察这麼要好,这时候他身為母亲的寂寞,以及伦理中的唯一连繫,再次面临了危机。

我其实是想一步一步解散这个「我」引以為安的伦理,因為所有伦理的线都是自己所假设的,其实它无法綑绑任何东西,也连繫不起任何东西。如果没有在完成自我的状态下,所有的线都是虚拟假设的。

在小说裡「我」是真正的主角,虽然很多朋友看小说,会觉得刘老师是主角,或张玉霞是主角,但是我自己在撰写时,主角是假设為第一人称的这个「我」,我就让她一步一步地面临伦理的崩解,而和社会上存在的现象去做一个对比,而这个角色可能是我的母亲,可能是我的朋友,也可能是许许多多的中年女性,当她们把伦理作為一生的职责时,所面临到的困境。

这个问题不只在台湾,日本也有类似的现象。在日本,离婚率最高的年龄层是在中年以后,就是孩子长大离家后,做妻子的觉得该尽的责任已经尽了,便提出离婚,说:「我再也不要忍受了」,往往会把丈夫吓一大跳。这样的报导愈来愈多,不像我们所想像的年轻夫妻才会离婚。

有人说,这是因為婚姻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伦理的完成,当伦理完成以后,她就可以去追寻自我了。但我觉得应该是在充分地完成自我之后,再去建构伦理,伦理会更完整。

小说的最后,警员拿到了搜索令,进去刘老师的房间,发现一个好大的黑色柜子,打开柜子,裡面都是洋娃娃的头、手、脚.残破的身体。他没有绑架儿童,他只是搜集了一些破损的洋娃娃,可是这个打开柜子的画面,会给人一种很奇怪的联想。我常在垃圾堆裡看到一些人形的东西,例如洋娃娃,一个完整的洋娃娃是被宠爱的,可是当

它坏了以后--我们很少注意到,儿童是会对玩具表现暴力,我常常看到孩子在玩洋娃娃时,是把它的手拔掉或是把头拔掉--这些残断的肢体会引起对人与人之间关系奇异的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