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2页)

员工当中也有小偷,你要是把钱落在外套口袋里,一般来说就都没了。门房负责给我们发薪水,搜我们的身,看谁偷了食物,但其实他才是整个酒店里最大的贼。我每个月只挣五百法郎,这家伙能在六周内骗走我一百一十四法郎。当时我要求酒店每天付我工资,所以门房每天晚上给我十六法郎,周日不给钱(当然本来是应该给的),这样就有六十四法郎进了他的口袋。另外,有时我周日加班,照理来说能多拿二十五法郎,而我压根儿不知道这么回事儿。这钱门房也没给过我,算下来就又是七十五法郎。直到最后一周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坑了,而我手里没有证据,所以只赔给我最后那个周末的二十五法郎。脑子不够灵光的员工都被他这招给算计过。他说自己是希腊人,但其实是亚美尼亚人。认识了他之后,我才明白还是老话说得好,“相信毒蛇也别相信犹太人,相信犹太人也别相信希腊人,相信希腊人也别相信亚美尼亚人。”

侍应里也有不少怪人。有一位年纪轻轻的绅士,上过大学,原本在一家商行里工作,收入颇丰。结果染上了花柳病,工作丢了,居无定所,现在当上了侍应,自认为已是万幸。很多侍应都是偷渡到法国的,有一两个还是间谍——不少间谍都靠做侍应当掩护。有一天,侍应用餐的餐厅里发生了可怕的争吵,吵架的是莫兰迪和另一个意大利人。莫兰迪两个眼睛分得很开,看面相绝非善类。吵架的缘由似乎是因为,莫兰迪跟那个男人的情妇有一腿。那个意大利人有些软弱,而且显然他很怕莫兰迪。他含糊不清地对着莫兰迪放狠话。

莫兰迪讥讽他:“好吧,那你要怎么着?我睡了你的女人,还睡了三次,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能干嘛,嗯?”

“我要向秘密警察揭发你,你是个意大利间谍。”

莫兰迪没有否认。他只是从燕尾服口袋里摸出一把剃刀,在空气里快速地比划了两下,就像在划别人的脸一样。很快另一个侍应就把刀拿走了。

我在酒店里见过的最奇怪的家伙,是一个“编外人员”。有一回马扎伊尔人生病了,那个家伙来替他的班,一天二十五法郎。他是塞尔维亚人,二十五岁上下,身材结实,反应很快,能说六种语言,包括英语。他仿佛了解酒店里全部的工作,从早上到中午,他干活儿勤恳的像个奴隶。然后,时针一指到十二点,他的脸就拉了下来,开始偷懒偷酒喝,最后甚至放肆到极点,公然叼个烟斗到处溜达。抽烟自然是不允许的,发现了要受重罚。消息传到了经理那里,经理火冒三丈,亲自跑下来审问这位塞尔维亚人。

“你他妈的抽烟到底是什么意思?”经理咆哮道。

“你他妈的拉这么个长脸又是什么意思?”塞尔维亚人平心静气地答道。

我没法形容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如果一个洗碗工敢这么跟厨师长说话,一定会被劈头盖脸地浇一锅热汤。经理立马就说,“你卷铺盖滚蛋吧!”于是下午两点,塞尔维亚人领了他的二十五法郎,如愿以偿地被炒了。在他走之前,鲍里斯用俄语问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塞尔维亚人如是说:

“哥们儿,你得这么看,只要我干到中午,他们就得付我一天的工钱,不是么?那是法律规定。既然拿到钱了,还有什么必要干活儿呢?所以我跟你说,我到一家酒店当个临时工,老老实实工作到中午,然后十二点一到,我就开始故意滋事,他们没办法就只能炒了我。干净利落,不是吗?一般刚十二点半我就被炒了,今天拖到了两点半,不过无所谓,还是省了四个小时。唯一的麻烦就是一家酒店没法干两次。”

看起来,他在巴黎一半的酒店和饭馆都玩过这一招。这把戏在夏天大概还是比较容易得逞,不过酒店对这类人有所防范,通常还会有一份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