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忘川·陆香(第2/9页)

跪在两旁迎接夏军入城的百姓早已听过他们的恶名,完全不敢抬头,只有陆香率领的众将士立而不跪。大雨倾盆而下,浇不灭他们心中不甘的怒火。

性格火暴的副将甚至挑衅一笑,咒骂出声。夏寂离面含笑容看过来,琉璃色的眸子里却没有半分的笑意,他身边凶神恶煞的将士挥刀而至,刀刃在空中被一柄长剑拦住,转而将动手的将士挑下马来。

陆香挡在副将身前,抬头静静地望着夏寂离。没有情绪的一张脸,被细细滚落的雨水覆住,几乎看不清五官。

“雅索,下令全军,不可对任何一位梁人动手,违令者,斩。”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方才动手的将士变了脸色,随即领命而去。马上的猩红身影在雨中缓缓走远,陆香低下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傍晚时分,雨歇天晴。被关押起来的西梁将士拒不进食,陆香沉默地坐在角落,直到被夏军押出去。

这座自己拼尽全力保护的城镇如今四处都站满了蛮夏人,那些被雨打湿的茑萝花匍匐在他们脚下,多么像那些匍匐的西梁百姓。

推开房门,大堂内灯火通明,猩红身影就站在高台之上,白日里高束的墨发已经放下来,温顺地散在肩头,烛光覆着俊美的面孔,可以看清嘴角若有若无的笑。

他一步步走近,嘴角的笑像水纹一样缓缓扩大,笑意却未达眼底,是他一贯的模样。

“老师,好久不见。”

第叁章

好久不见,的确,他们有五年未见了。

当年陆香继承父亲的遗志,坛席于宫墙之外,教习天下学子,成为史上第一位女夫子,三千学子闻名而至,陆香一时名重无两。

几年之后,皇帝亲拜陆香,为她的渊博学识与治国之道所折服,不顾朝中老臣反对,拜陆香为相,陆香自此成为史上第一位女相,震惊天下。

这位女相也的确表现出她在治国方面的天赋,提出许多利民的政策,甚至在几次剿匪战役中亲自上阵,成为西梁出将入相第一人。

民间有民谣,唱的是:有陆香,护西梁,西梁千年不可亡。

陆香与夏寂离的第一次相见,在她父亲的灵堂上。

彼此的陆香还只是大儒陆澹谦的独女,她自小随父亲学文,博览群书,其学识不输当朝大学士。父亲一生致力推行仁政,还天下人一个清明朝堂,可这朝堂却与他的意愿背道而驰,党争不断,腐朽不堪,而忠心耿直的父亲也死于党争之中。

大儒陆澹谦的死讯传出来以后,天下学子从四面八方同聚上京,在陆老先生的灵堂上扶棺长啼,而一身孝衣的陆香默不作声,只是当有学子感叹没来得及听学于陆老先生门下时,她突然提高声音开口。

“今日之后,我将继承父亲遗志,于槐林坛席,设坛讲学,授儒家之道。”

尽管她是陆澹谦的独女,可当她说出这句话时,这些学子并不以为意。女子无才便是德,还说什么设坛讲学,儒家之道,岂不是贻笑大方吗?

这样一片质疑声中,她独独看见一袭蓝衣的俊美少年,像天边的青云,似海中的澄浪,含着干净的笑意看着她。没有质疑,没有不屑。

宾客散尽,她揉着跪麻的双膝起身,蓝衣少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吓了她一跳,他却极体贴地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子。

少年锦衣裘服,举手投足有贵族子弟的雍容之态,可双眸却在烛光下泛出琉璃色彩。

她掸掸衣袖,淡淡地问他:“你不是西梁人吧?”

在这样一个重礼依文的时代,梁人都看不起蛮横无理的蛮人,而其中茹毛饮血的蛮夏更是被人鄙夷。美丽却独特的琉璃双眸,就是夏人的特征。

但学术不分种族,既然他来拜祭父亲,便也是向学之人,就像他对她讲学一言没有半分不屑一样,她对于他的夏人身份也毫无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