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曲 只是当时已惘然(第4/31页)

“阮东廷!”

“闭嘴!谁准你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的先生?”

她简直要疯了!这野蛮人竟然拉下领带就将她双手捆到了床头,想到某种可怕的场面,她一颗心就突突突跳了起来:“你要做什么……”电灯却“啪”地被关掉,瞬时间,黑暗笼罩了整间房。

“阮先生、阮先生……”她好惊、好怕,双手被捆,黑暗聚拢。

可许久,原本袭在她上方的男子才缓缓地俯下身来,将下巴搁到了她肩上。

什么也没做。

只浊热气息打在她颈间,那乖舛的声音突然随着陡然而至的黑暗,沉了下来:“再给我一点时间。”

“什么?”

“再一点时间,再等等我……”

她的泪突然涌出眶——“等你成年了,我就来娶你。”1979年,她十四岁时,他这么说,于是年少的她将这句话捧到心尖奉为圣旨,从十四年前等到十四年后,最终等来了一个无心的人。

而今的她,二十八岁,一名女子全部的青春即将逝去时,他还是叫她等。

该怎么等?还能怎么等?

她与他之间,隔了千重山万重水,隔了漫漫十五载人生路,艰辛熬到头,竟还是无缘。

“阮先生,”她闭起眼,“我已经等了十四年了,已经……心灰意冷了。”

他掌心一震:“恩静……”

“你怎么就没有想过,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也会累呢?”

是啊,他怎么从来也没想过呢?

“因为那个等待的人一直给了你太多太多,所以现在,只要少了一点点,你就无法忍受。可是阮先生,你是否想过,你给她的,一直也就是这么少啊,甚至更少,更少,可你从来也没想过她有多害怕,害怕有一天,你突然间,就不要她了……”

这世间的情感,那么多,那么多,然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两种,一是你投我桃我报予李;二是你赠我琼浆,我还你泪光。

他曾一度以为,他们的婚姻系属于前者,可原来在她看来,却是完完全全的后者。

这一晚,他没有离开她房间,也没再做什么,只是抱着她,一整晚,抱着她柔软却虚弱的身子,抱着她脆弱却坚持的决定。

一整夜,那么紧。

只是隔天醒来时,她不见了。

他的怀抱空了,床上只有自己的身影,跑出房间时,整个大厅也空空荡荡,再跑回房,拉开衣柜——空了,里头她常穿的那几套衣服已全部消失。

说来也是可笑,明明是在他怀中消失的,可阮东廷还是将电话挂到了各处——妈咪那,Marvy那,甚至还没上班的杨老也接到了他电话——

“有有有,太太刚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她身体不舒服,想请假几天……”

“有没有说去了哪?”

“没有啊……对了,通话时我好像听到了飞机起飞的通知,难道是在机场?”

他挂掉电话,随后火速拨下一连串号码:“马上派人到机场,太太准备搭飞往厦门的机,你找两个可靠的人,务必全程保护!”

她去了泉州。

从香港搭飞机到厦门,再转大巴回泉,熟悉的闽南话和着海风腥湿的气味,从四面八方灌入她感观。

在客运中心等待大巴时,她买了一份报,当地的小报。可也是讽刺,那报纸一摊开,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阮东廷与何秋霜在尖沙咀庆生的照片。拍得好清晰,俊男靓女亲密无间,正一起将香槟注入精心排列的酒杯里,好一场盛大的生日宴,报上写:这是“何秋霜大病初愈后两人共度的第一个生日”,“阮何联姻指日可待”,“强强联手欲创酒店行业新辉煌”……

已然忘了,他背后还有一个未签字离婚的“阮太太”。

她将报纸扔进了垃圾桶。

隔着陆港两岸那么威严的海关,隔了六百四十公里的路程,那信息还是大张旗鼓地传到了这里,意思是不是,就连远在故乡的人也都知道了这场可笑的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