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4页)

“女巫角?”

“那是以前的人绞死女巫的地方。当然啦,其他一般的罪犯也都绞死在那儿。咳咳……”菲尔博士清了半天喉咙,震天价响,“我强调女巫,因为这是大众最感兴趣的一环。你知道,林肯郡属于沼泽地带。古时候的英国人把林肯叫做林丘,就是沼泽地上的镇。罗马人叫它林屯地区。查特罕离林肯镇有一段路。林肯现在变得很摩登了,我们查特罕则不然。我们土壤肥沃,有湿地,有沼地,有水禽,还有带着湿气的和风。我们那儿的人天黑后反倒看得见一些白天看不到的东西。怎么样?”

火车再一次吱吱嘎嘎地上路,蓝坡勉强笑了一下。这位胖嘟嘟的绅士刚才在餐车那儿还嘻嘻哈哈地狂饮,就如牛肉最精力旺盛的部位那样,整个人开怀有劲。此刻看来却收敛而带点儿奸诈。

“看得见东西啊!”他重复一遍,“这座监狱,”菲尔往下说,“是绕着一个绞刑架盖的。史塔伯斯家族上下两代都是那里的典狱长。在你们美国叫做牢头。史塔伯斯家族的继承人注定总是断颈猝死。想来就教人毛骨悚然。 ”菲尔划了一根火柴点雪茄。蓝坡一看,他在笑。

“我不是要讲鬼故事吓你,”他呼噜呼噜地抽了几口雪茄之后补上一句,“我只是替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不像美国人那么干脆、务实。这儿整个乡间都充斥着鬼魅的迷信。空气中都嗅得到。因此,若你听说有关提着灯的佩姬,或是林肯大教堂上面的淘气鬼,或任何特别有关那座监狱的传说,可别见笑喔。”

一阵沉默。然后蓝坡说:“我不会笑的。我这辈子一直想找一幢鬼屋瞧瞧究竟。当然,我不信的啦,但兴趣并未因而减低。关于那监狱倒底有什么传说?”

“想像力太过丰富,”博士注视着雪茄上悬着的烟灰,喃喃自语地说,“鲍伯·梅尔森是这么说的。明天再全盘告诉你。我留了剪报。小马汀·史塔伯斯可是得花一个钟头待在典狱长室,打开保险柜看一看里头是些什么的。你晓得,史塔伯斯家族拥有查特罕监狱所在的这块地,差不多两百年了。这块地现在仍是他们的,镇上从未接管。而土地所有权则属于学法律的那些人所谓的长子限定继承——不许卖的。史塔伯斯家老大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晚上就得到监狱去,打开典狱长室里的保险柜,赌赌运气。”

“赌什么?”

“我也不知道。没人晓得里头是什么。继承人不能说,直到他把钥匙交到他儿子手上的那一天才行。”

蓝坡挪动了一下。脑海里浮现一个阴暗的废墟,一扇铁门,和一名男子手里提盏灯,转动一把生锈的钥匙。他说:“老天!听起来……”但找不到恰当字眼,他竟苦笑。

“英国就是这样呀。怎么啦?”

“我只是想,假使在美国,新闻记者、摄影机和人潮早就团团围住那个监狱,凑热闹去了。”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老是这样。与这些英国佬相处,就像和一位你自认为熟悉的朋友握手一样,忽然对方的手一溜烟地就抽走了。双方总有什么地方不起共鸣,即使讲着相同的语言,也无法掩饰这道鸿沟。他看见菲尔博士在眼镜背后眯起眼睛瞧着他。然后,好险,这位老字典编纂家笑了。

“早跟你说了,这儿是英国嘛,”他答道,“没人会去打扰他。大家对于史塔伯斯家族屡屡断头送命的这件事,都蛮忌讳的。”

“那你说呢?”

“怪就怪在这儿,”菲尔博士点了点头说,“他们多数真是这么个死法。”

两人对此话题未再多说什么。晚餐的酒似乎使生龙活虎的博士迟缓下来。要不然就是他陷入了某种唯有待在角落,在雪茄一口一口规律地燃亮、转暗中才能进行的沉思。他拿了一条老旧的花格子呢长围巾披在肩头,大把的乱发向前飘荡。要不是他眼皮底边目光微露,从黑色缎带系着的眼镜背后透出一丝慧黠,蓝坡还满以为他睡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