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青山依旧在(第6/12页)

大国之间达成一致,要把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转给日本人。

中国没资格讨论,也没资格反对。

代表团第一时间就把会议结果告知国内政府。

可签合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北洋政府始终是一副推诿的姿态,不做任何决定。

于是,代表团成了众矢之的,被孤立在巴黎。他们怀揣着一雪前耻的目的,在旅途中历经磨难,到巴黎后艰难斡旋,谈判至今……却在最后被抛弃了,成为了一枚弃子。

若在那份不平等的合约上签字,就是代表团的责任,愧对国民;若是不签,也是代表团的责任,得罪与会大国。

“这字,不能再签了……不能再签了。”总长长叹。

傅侗文不是外交部的人,他只是一个商人,无权评论。

他用银叉子拨弄着白餐盘里的半块面包。

沈奚装着没留神听的样子。烛光下,她看到总长夫人搁在餐桌边沿的手泛着青,血管突兀,十分苍老。在此时,她才意识到总长夫人已是六十五岁的高龄,却还在跟着她的丈夫四处奔走……

窗外,渐起吵闹声。

沈奚放下盛水的玻璃瓶:“我去看看。”

她走到客厅里,谭庆项也在。

“是留法学生,有上百人。”谭庆项快速地说,“他们不是一直在驻法领事馆前抗议吗?怎么找到这儿的?”

“总长的车在草坪外,要找也很容易。”沈奚说。

“我先出去看看,你去给领事馆打个电话,让人来接一下?”

谭庆项话音未落,傅侗文和总长、总长夫人先后从饭厅出来。

“这些天,他们都在领事馆外,我和他们里边有些人也算打过交道了。”总长苦笑,“让我先出去说一说。”

傅侗文想阻拦,被夫人摇头制止。

他们只好跟随着,一同到花园里。公寓外的花园是半开放式的,草坪连着马路,路灯下,沈奚看出去,全是一张张年轻的脸。她因为傅侗文昔日在上海被袭的事,对学生活动一直心中有惧。但好在,这群大学生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派了一位女学生和总长短暂交谈。

她好像看到那个女学生拿着什么,没看清。

不远处,法国警察也在观望。

“我们真不要通知领事馆吗?”她低声问傅侗文。

傅侗文没作声。

短暂的对话,结束后,总长掉转头,踩着草坪,向傅侗文他们而来。

谭庆项立刻把大家让到门内,落了锁。

总长透过玻璃看人群,轻声道:“那个学生代表在袖子里藏了一枝花,装成是枪,威胁我不要在合约上签字。”

夫人苦笑。

“她摘花时,我看到了。”总长忽然一笑,看向傅侗文,“外面种着什么花?”

“玫瑰花。”傅侗文陪着他,故作诙谐地说,“是一把浪漫的枪。”

很快,领事馆另外派车来,接客人离开。

汽车驶离时,那个用一枝花装作枪的女孩子,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讲:“若他敢签字,我们就要了他的命!他是万万不敢签字的!”

马路上,会聚的留法学生们群情激昂,把那个女学生代表簇拥着,振臂欢呼。

……

谭庆项无意看这些,他先回到饭厅,把没吃完的东西都挪到自己面前,坐下,慢慢吃。今晚的晚饭特殊,他方才是怕自己在,大家不方便谈正事,所以没出现在饭厅里。

可到了今日,也没什么好谈了。

浮光掠影的巴黎,这是法国最好的时代。

全世界的艺术家们都会聚于此,在咖啡馆里聚会,在酒馆、在街边分享自己的艺术作品。红磨坊里夜夜笙歌,红色风车模型,高耸在天际的铁塔……经历过那个年代的文人,后来描写法国,会称那时的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