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逝水东流去(第3/7页)

苏磬未说尽的后半截是:似恁疏狂,费人拘管,争似不风流。

一首词念得吞吞吐吐的,不像青楼名妓会做的事,像是闺房里的密谈,谈着彼此的意中人。沈奚从她的词句里隐约看到点什么,又觉得这首词过去也听谁说过。

可她和傅侗文分别在即,心神分离,含含糊糊地说:“谭先生是个好人。”干巴巴的,没个修辞,没个例证,硬生生把话转到了谭庆项身上。

苏磬回:“天底下最好的人就是他了。”

两人再无话说。

半小时后,谭庆项入屋,要带沈奚去东厢房,被苏磬拦住:“让丫鬟带过去吧。你过去,万一三爷留你下来,三人在一个屋里,你还怎么让他们说贴己话?”

谭庆项被问住,苏磬又说:“才刚天亮,还能在我这里睡一会儿。”

“我自己去吧。”沈奚忙说。

四四方方的院子,哪里是东她认得。谭庆项也是不想打扰他们,没强行跟着她,留在了苏磬的屋里。沈奚离开,丫鬟早就备好了热毛巾,谭庆项草草擦了手和脸,苏磬低头,在那儿解袄,谭庆项挡她的手:“不睡了。”

沈奚不便多留,去了院子里,略微望了望四周。对面厢房外,有个伙计在朝她招手,她过去了,伙计倒不多话,把帘子打开。

她踟蹰着,被伙计疑惑的目光敲醒,迈入门槛。

墙角有个铜铸的仙鹤,和一个小铜盘、香炉摆在一处,便晓得是诗钟。这里果然来的都是达官贵人,玩的也是古旧老派的东西。

屋里的灯未灭,电灯的光在白昼里如此多余,又苍白。

傅侗文仰靠在太师椅里,只管把一本打开的书轻轻地往自己鼻梁上拍,萧然意远。

在帘子放下时,他望过来:“原本要留你过年的,没想到忙到这时候,要对你说句抱歉。”

沈奚配合他作假:“也没什么,你一贯很忙,我早习以为常了。”

他笑:“庆项方才和我说你要为苏磬诊病,我才晓得你还懂妇科。”

沈奚答:“在仁济实习时,我会被要求科室轮转,普通的检查都能应付。”

傅侗文一笑,将书倒扣在茶几上,人披着衣裳,下了地,趿拉着拖鞋走来。

她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折好的信纸:“我走后,你再看。”

他接了,搁在窗边:“好,你走了我就看。”

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沐浴过的味道。

他刚刚洗了澡,换过衣裳,衬衫的袖口纽扣还没来得及系好,发梢拭干了,仔细看头发还微湿着。男人就是这点占便宜,头发干得快,装也装得逼真。她像能看到,他听说她被带来了,难免要凶谭先生三两句,随即下床,让人准备沐浴,烫衬衫……只为让她闻不到久病的药味,以清隽和干净的面容相对。

“这一走,再见不知是何时,”他说,“方便的话,可以给我写信,像过去一样。”

她“嗯”了声。

“其实要嘱咐你的话,和在广州时没大分别,”他说,“我不会回信给你,信上也不要留你的住址。外头想要我命的人很多,把过去的事全藏在心里。”

“还有,不要对人说自己的身世,”确实都是在广州的原话,不过又加了两句,“日后不论发生什么,凡和沈家有关的,先要来问问我。你记住,我是你最该信的人。”

这点她从不怀疑。

两人都静着。

沈奚盯着他衬衫最上边的纽扣,看了会儿,发现他在自己解纽扣。每回都这样,他要亲她都要先做这个,是为了透气,也为活动方便。她默不作声,伸出手去替他解,也因为这个举动,摸到他的皮肤很烫。正烧着,还要晨起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