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逝水东流去(第2/7页)

“只有你一个回来了吗?”她见外头没响动,心直坠下去。

“是。不过我来,是要和你说句不该说的话,带你去个不该去的地方。”

沈奚不懂。

“他这些日子都病着,不想让你知道,于是住在了莳花馆里。但我明白你们两个,不见这一面,留在心里的遗憾太大了,”谭庆项压着声音说,“我带你去莳花馆,用为一位小姐看病的借口去,妇科病,我不方便看,她又不想去医院,你临走前算是帮我私人一个忙,去给她检查一下。”

他接着说:“这借口不高明,可把你带过去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谭庆项是过来人,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沈奚背后倚着书桌,喉头一阵阵发紧,坠落到十八层地狱下边的心,又像被一双手打捞起来,扔进了油锅里煎……人难受起来,不光是内里的感受,手脚身体也会不得劲。

谭庆项瞧她脸红得不自然:“你该不是也病了吧?”

她摇头,不会,她身体好得很,要做医生的人怎能不锻炼。读书时,她除了死读书就是跑步,感冒都少见。这短短日子里,从小年夜后到今日,吃不下睡不着,失恋状态里的女孩子是看到什么都能想到对方,折磨心肝脾肺,显现在脸上,憔悴了很多。

“你等我十分钟。”她说。

马上要天亮了,从现在算起没多少时间见面。

沈奚当着谭庆项的面,用最快速度将自己梳妆打扮妥当,谭庆项嘱万安悄悄把沈小姐的行李箱带出去,沈奚跟随他出去,对丫鬟说的就是要给三爷的一位女性朋友诊病。沈奚从医这件事,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清楚,只是唏嘘,大年夜难得被三爷叫出去,还是为了别的女人。

黎明前,胭脂巷是最静的。

平日里热闹的烟花柳巷在大年夜本就客人少,又是年初一的早晨,黄包车夫也要阖家团圆,不急着出工。此时天色露白,没有车,只有深浅不一的车辙,黄包车的、轿车的……大多都被雪覆盖住了,凸显他们这辆轿车轧出来的痕迹。

有个丫鬟在垂花门内候着,见人来了,把他们带入厢房。

这个院子,这个厢房她来过,再见人,果然是那个小苏三。小苏三在喝茶,见到他们两个脸上一闪笑容。

谭庆项把沈奚让到身前:“沈小姐。那个是苏磬。”

小苏三是艺名,苏磬是本名。

“见过的,”苏磬问,“你们西医诊病要多久?你留在我这里。让庆项去应对三爷。”

“半小时,检查的话最多了。”她说。

“那就半小时吧,也好叫三爷起来了。”苏磬对谭庆项说。

谭庆项和苏磬温声道谢,在屋内稍驻,说:“我去叫。”

“嗯。”苏磬微笑。

谭庆项这个人,初识是寡言书生,相处久了才能体会他的刻薄和清高。可在此时,他却像个被驯服的男人。沈奚记起傅侗文说的那个让谭庆项铭于心的人,再看苏磬,又想到她对傅二爷也如此柔弱有礼……

“怎么,是有人在你面前提到过我吗?”

她这里是往来无白丁,每日面对政客要员、才子书生和各路将军,最擅揣测人意。

沈奚坦白:“是有点好奇,想到三爷说过的谭先生过往情感生活。”

苏磬笑一笑,算是承认。

“侗汌,”苏磬停一停,改口说,“我认识三爷、四爷时,要比谭庆项早几年。”

凡有人提到傅侗汌的事,她都会保持沉默,这已经是本能。

苏磬见她不语,自觉无趣地笑着,给自己打圆场:“早年的三爷和四爷在北京城,那可真是王孙走马长楸陌,贪迷恋,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