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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清醒或是困倦,我都是一样的法官。”科密沃什平静、冷漠地说。他的声音不带丝毫高傲与恼怒。医生抬眼望着他。“哦,请原谅,”医生道歉说,语气中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歉意激怒了科密沃什,“我当然不是那么想的,我当然不敢让你念及旧情……”这时,法官全神贯注地听着,进行专业的评判。他熟悉这声音。这狡诈、欺瞒、虚伪的声音,它透着尊敬和歉意:这是被告常有的表现。每个被告都生活在法官面前。“你听着,”他声音干涩、尖锐,语调抑扬顿挫,就像他在庭审现场一般发话了,“我还不是很清楚你带来什么了。我对你的……对你的印象有点儿模糊。已经深更半夜。老实说,我不习惯……从来没有这种事,没有跟任何人……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到头来,你还是我的朋友。说起来,你还是我年轻时的朋友。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你妻子……你妻子她……我都听到了些什么?现在,你来找我,坐在这儿。说说你自己吧,假如你一定要这样的话。发表一下对判决的意见吧……你别介意,就是聊一聊。你也不敢真的谈论些什么……没有这种同时具备两种特点的法官。深夜,只有一个法官,那就是良心。我晚上不办公。城里的政府机关可以帮助你。你说,判决。你需要判决。判决是神圣、伟大的,朋友。我没法依据现场的氛围和当事人的自白作出判决。判决,是崇高的。我们,人民,法官和被告,我们只是工具。作出判决的,则是他者。”沉默。他的声音生硬地敲击着冰冷的房间。医生低头——也许,他一直保持着这种令人猜疑的“卑躬屈膝”之态——听着。克里斯托弗低声轻缓地说: “你不用对法官有所期待。也不用想在这个钟点聊什么。但假如你需要朋友的帮助……我不会离开的,我会一直在这里听你倾诉。振作起来,老兄。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定要有个人样,像个体面的匈牙利基督徒。我相信,在某种程度上我是了解你的。你存在于我的记忆中。你不可能有罪。你说的这件可怕的事,我不相信……你要知道,我不相信。如果是真的,那么……那么我也不能帮你。现在不能,明天不能,永远都不能。就像你说的,法官不能帮你。但作为个人,我可以为你提供建议……我们是人。但这并不是在帮你脱离困境。”他谨慎地结束了自己的话。他疲乏至极,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他很久没有这么对着一个人长篇大论地谈话了。医生眼神专注地望向他。这眼神透出狡猾和欺瞒。这是一种“卑微”、罪恶的眼神……“这里一定还有些什么。”他紧张、不悦地说。“这里一定还有些什么。”这时,医生古怪地重复道。“有些东西是你没有理解的。你不想当法官了?你不能?不允许?请问?”这句空洞的“请问?”触动了法官的神经。他动了动,想要站起来,驱逐这位夜半来客。他想,谁都无权惹恼我,谁都无权这么对我说话。不论他是否杀了人,都无权探听我的想法。不过,医生固执地步步逼近,急切地继续说道: “你应该忘了你坐在这儿成为证人。你问我为什么来找你?我来回答你。”但他并没回答。他忘我地把手举向嘴边,用手碰了碰下嘴唇;动作幼稚,显得有些笨拙。“你看,克里斯托弗,”他用略微亲切的口吻直接说道,“这一刻,我还有控制能力。我可以自杀,比如去卧轨,可以逃跑,我可以到隔壁的警察局去自首。此时此刻,我在决定是活还是死。现在你明白这个夜晚对我来说是多么宝贵、多么无价了吗?每一分钟都是。我要向你坦白,我口袋中就揣着护照,护照和钱。我离开那儿之前……离开家之前……我把今晚可能要用到的一切都装进了口袋。护照、钱,还有……是的,还有这些。”他伸手从裤袋掏出东西,在书桌上一字排开:一只旧皮夹、一本棕色封面的护照、一个灌满无色液体的小瓶子和一把小刀。法官几乎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些物品。他同情地说: “你不觉得把这些东西都放在这儿,有些太幼稚了吗?”医生的手僵在半空。“幼稚?你是想说,我身体中的意志已经消失,我是懦夫,想要退缩?一个想死的人就不能摆东西了?可我并不想死。如果还能活着……假如还有什么办法,任何办法……”法官这时完全以俯视的姿态审视着这些物品、这个陌生的人。“还有比死亡更坏的事,”他平静、客观地说,“你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此刻,他们第一次对视,他的身体向医生微倾,目光如炬,略带些疑虑,也带着决绝,仿佛手中握着武器,法官觉得自己头脑充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