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白葡萄酒(第2/4页)

“那桶酒呢?”他说。

“还在前面,”我说;“你可得注意洞壁上那些发亮的东西,那可是白蛛网。”

他转身对着我,两眼醉意阇眬地泛着泪光,直盯着我的眼睛。

“硝?”他终于问道。

“硝。”我回答他。“你咳嗽多久啦?”

“呃赫!呃赫!呃赫!——呃赫!呃赫!呃赫!——呃赫!呃赫!呃赫!——呃赫!呃赫!呃赫!”

我可怜的朋友好一阵答不上话来。

“没事的。”最后他说。

“不,”我果断地说,“我们得回去,您身体要紧。您这么富有,又德高望重,人见人爱;您像我从前一样福气。我倒不打紧,您若有个闪失,那可真叫人惦记呀!您若病了,我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再者,卢克雷西——”

“够了吧,”他说,“咳嗽有什么要紧?又不会要我的命,我不会咳死的。”

“对——对,”我答道;“吓唬您没有必要,我没那个意思——不过您得适当地注意一下才好。喝口美多克酒能驱湿气。”

于是,我从摆在泥地上的一长列酒瓶中拿起一瓶来,敲掉瓶颈。

“喝吧。”我说,将酒递给他。

他将酒瓶举到唇边,斜眼瞥了瞥我,略为踌躇了一下,随后对我亲切地点了点头,弄得帽上的铃铛也跟着叮当叮当响了起来。

“我干杯,”他说,“为我们周围那些长眠地下的人干杯。”

“我为你的健康长寿干杯。”

他又搀着我的胳膊,我们继续朝前走去。

“这些地窖,”他说,“好宽大哟。”

“蒙特雷梭家嘛,”我答道,“家大业大,子女众多。”

“我忘了您家族的纹章啦。”

“一只巨大的金色的人脚,背衬着天蓝色的底子,大脚结实地踩着一条跃起的巨蟒,它的毒牙紧咬着脚后跟。”

“那么你们家的格言呢?”

“凡伤我者必遭报应。”[1]

“好!”

酒力使他的两眼闪烁发亮,帽上的小铃也在叮当作响。这口美多克酒也使得我想入非非起来。我们通过了一条由累累尸骨以及大小酒桶混合堆成的长通道,来到墓窖的最深处。我又停了下来,这次我斗胆抓住了福图纳托的上臂。

“硝!”我说,“瞧,越来越多了。吊在窖顶上像是青苔。我们是在河床下面,水珠直往尸骨中滴呢。快,我们趁早回去吧,你的咳嗽——”

“没事,”他说,“咱们朝前走吧。不过先让我再喝口美多克。”

我打开一小瓶葛拉维[2]酒递给他。他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此刻他两眼直露凶光,哈哈大笑着,将酒瓶朝上一扔,那个手势叫我不解其意。

我惊讶地看着他。只见他又做了那个动作——一个古怪的手势。

“你不懂吗?”他说。

“我不懂。”我回答。

“那你就不是同仁。”

“为什么?”

“你不是泥瓦匠[3]”。

“是的,是的,”我说,“是的,是的。”

“你?不可能!你是个泥瓦匠?”

“是个泥瓦匠,”我答道。

“暗号,”他说,“暗号呢?”

“就是这个。”我回答他,说着从我的短披风的褶子下出示一把泥刀。

“你开玩笑!”他惊叫着,后退了几步,“咱们继续去找白葡萄酒吧。”

“行。”我说着,就将泥刀重新收在披风下面,又将胳膊伸给他。他靠在我的臂上沉甸甸的。我们继续往前走去寻找白葡萄酒。穿过一排低低的拱门,往下走,朝前走,再往下走,来到一个深深的墓穴里,里面恶浊的空气竟使得手中的火炬只冒红火,不放光。

在墓穴的尽头,只见还有个更窄狭的墓穴。沿着它的四壁成排地堆放着尸骨,直码到墓穴的拱顶。像是巴黎的那些大墓穴一样。里面小墓穴的三堵墙依然是这样装饰的。在另一堵墙边,尸骨被推倒了,乱糟糟地抛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尸骨堆。在骨头移开后露出的这堵墙里,我们发现里面还深藏着一个墓穴或壁龛,约有四英尺深,三英尺宽,六七英尺高。看来造这个穴并不是为了派特别的用场,它仅仅只是墓穴顶下两根大支柱之间的一个空隙罢了,背后也是一堵坚固的花岗石界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