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和钟摆(第4/8页)

我清楚地看到为我准备的这个劫数,并庆幸自己适时地发生了这次意外,从而逃过了这次大难。当时我要是再往前跨出一步,世界上就再没有我这个人了。刚才我逃过的这次死亡,是我所听过的关于宗教法庭的故事中的那一类性质的死亡,而我以前总还认为那些故事是荒唐无稽的,不值一听的。宗教法庭暴政下的牺牲品只能有这样的选择:是直接经受身体上的痛苦而死,或是经受极可怕的精神上的恐怖而死。我是注定属于后一种,由于长期经受痛苦,我的神经已很衰弱,衰弱到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发抖,而且在各方面我都已变成一个适合于熬受那种等待着我的折磨的人。

我四肢发抖,摸索着回到墙边;决心宁肯就去死也不去冒那陷阱的恐怖之险,在我的想象中,这地牢四周都有陷阱。要是在另外一种心境之下,我可能会有勇气跳进一个这样的深渊,以结束我这悲惨的境遇;但我现在却是个十足的胆小鬼。而且,我也没有忘记那些描写这种陷阱的书——在那些书里面,生命的突然消灭并不是它们最恐怖的构想。

精神上的兴奋,使我在好几个钟头之内都保持清醒;但最后还是睡着了。醒来时,我发现跟前次一样,我身旁搁着一块面包和一壶水。我口渴得要命,一口气就将壶里的水喝干了。那水里面定是下了麻醉药,因为我还没把水喝完时,就变得困乏难挨。于是我沉入了酣睡之中——像死那样的酣睡,睡了好长时间当然我不知道;但当我又一次睁开眼时,我周围的一些东西都能看得清楚了。在一道强烈的硫黄色的光亮照射下(开始我还无法决定这道光是从哪里射来的),我看清了这牢房的范围和样子。

它的大小我先前完全估计错了,整个墙壁周线的长度不超过二十五码。这个事实在几分钟之内引起我一阵白费心思的操劳,确实是白费心思!因为处在这种可怕环境的包围之中,还有什么事情比测量地牢的大小更为不重要;可我思想上就是对这种小事感到强烈兴趣,而且还忙着尽力证明我在测量它时所犯的错误。我突然悟出真情来了。在我第一次测量时,我数到了五十二步,这时我摔倒了;当时我隔那根哔叽布条该只有一两步远;事实上我已将近绕这地窖走完一周。接着我就睡着了,醒来之后,我定是稀里糊涂又往回走——这样,就把这地窖的周长想象成实际长度的两倍了。当时我心里一片慌乱,使我无法注意到我是从墙的左边那头开始走起,走完时却到了墙的右边那头。

在牢房的形状方面,我原来也被假象所欺骗。我沿着墙壁摸过去时,发现有许多拐角,这样就使我以为牢房是极度的不规则形,当一个人从嗜眠症或熟睡中醒来,只见到一片黑暗,这影响有如此之强烈!那些拐角其实只是些微微凹进去的地方,或是些安在奇特的空隙间的神龛。牢房总的形状是四方形。起先我将它当做石壁的,现在看来似乎是铁的,或某种其他金属的,组成大块的厚金属板,其接缝或榫合处就形成了凹陷的地方。这金属牢房的四壁上粗俗地涂画着一些吓人的、讨厌的图案,这种图案是僧侣们的骨灰堂的迷信场所兴起来的。枯骨形的恐怖的魔鬼画像,以及其他真正可怕得多的形象,涂得满壁都是,将墙壁涂得不成个样子。我注意到这些鬼怪图形的轮廓充分明显,但色彩似乎变得淡而模糊,好像是由于潮湿的空气影响所致。这时我又注意到地板是用石头铺成的。地板正中有个圆形陷阱正张开大口,我刚才就是从这个陷阱的险境中逃脱的,这地牢里只有这一个陷阱。

所有这一切我都是模模糊糊而且费了很大的劲才看到的,因为当我睡着了时,我的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我现在直挺挺的朝天躺在一种低低的木头框架上。身子被一根类似马的肚带那样的长长的皮带牢牢缚住。它在我的上下肢和身体上缠绕了好多圈,只有脑袋没捆住,还有左臂也可以伸出去,只要费把劲,就可以从我旁边地板上放的一个陶器盘子里拿取供我食用的食物。我看到水壶被拿走了,感到很恐慌。我说恐慌,因为我口渴难挨已到精疲力竭的程度。这种口渴好像是迫害我的人故意造成的。因为盘子里的食物是带刺激性的风干了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