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6页)

不过,在这空茫底里她仍有主张,在意识最深处的混沌中,一个念头必然已经开始成形,所以在黄昏时分特纳又来敲门的时候,她才会站起身来,握着门把手问道:“是你吗,特纳?”

“看在上帝的份上,今天上午你去哪儿了?”他喊道。

“晚上八点左右公园见。”她尽量压低声音回答。

“他还好吧?”

“没事。他还是老样子。”

“太好了。八点见。”他走了。

她看了看表:现在是五点一刻。她拖出随身的行李箱,把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一件接一件,刷子、瓶子和修剪指甲的工具摊了一地。在极度投入的氛围中,她又清空了自己其他的箱子,从中挑出这样那样的衣服和物件,小心翼翼地塞进小箱子。她不时停下手上的动作,站起来走两步,听一听:但耳畔只有她自己刻意调整过的呼吸。每听一次她似乎都会放心一点,然后继续精挑细选。她把护照、旅行支票和身上所有的钱统统塞进箱子侧袋。然后她打开波特的行李,在衣服堆里翻了一会儿,掏出一大叠千元大钞,尽可能地胡乱塞进自己的小箱子里。

收拾行李花了近一个小时。清点完毕后,她合上箱盖拨乱密码锁,然后走到门口。转动钥匙之前,她迟疑了一秒。门开了,她拎起箱子捏着钥匙走进院子,锁上身后的房门。她来到厨房,发现照管灯火的男孩正坐在角落里抽烟。

“你能帮我跑个腿吗?”她说。

男孩满脸堆笑地跳了起来。她把箱子递给男孩,让他把行李送到达乌德·若瑟夫的店里,就说是那位美国女士的东西。

回房锁好门以后,她来到小窗前,一把扯下了权充窗帘的床单。夕阳西下,窗外的矮墙被染成了粉红色,那粉色的光又透过窗户映入房间。收拾行李的时候,她完全没看过那个角落,哪怕一眼。现在,她在波特身边跪下,凑到近处凝望他的脸,就像从没见过他一样。她轻触他的皮肤,温柔地抚摸他的额头。随后她把腰弯得更深,嘴唇落在那光滑的眉毛上。她保持了一会儿这样的姿势。屋里的光线越来越红。她缓缓将脸颊靠在枕头上,贴着他的头发。她没有流泪,这是一次无声的道别。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嗡嗡声,她睁开眼,怔怔地看着两只苍蝇在他的下唇上短暂而疯狂地交媾。

然后她起身穿上外套,拿起特纳留给她的斗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她转身锁好房门,把钥匙放进手袋。看守大门的卫兵似乎想拦住她。她道了声晚上好,然后毫不迟疑地推开了他。她立即听见卫兵在大声呼唤附近某个房间里的人。她深深吸了口气,径直走向山下的小镇。太阳已经落山了,地球仿佛炉边的一堆余烬,正在迅速冷却变黑。绿洲里响起一声鼓点。过会儿花园里或许会有人开始跳舞。欢宴的季节已经到来。她快步走到山脚,丝毫没有左右张望,直奔达乌德·若瑟夫的商店。

她走进店门。借着渐暗的天光,她看到达乌德·若瑟夫站在柜台后面。他探身跟她握了握手。

“晚上好,女士。”

“晚上好。”

“你的行李箱在这里。要我叫个人帮你拎着吗?”

“不,不用。”她说,“至少现在不用。我来跟你说几句话。”她转头看了看背后的门,但他没有注意。

“不胜欢迎。”他说,“请稍等。我给你拿张椅子,女士。”他从柜台后取出一张折叠椅放到她身旁。

“谢谢。”她道了谢,但却没有坐下,“我想跟你打听一下离开斯巴的卡车。”

“啊,去厄尔加阿的车。这里没有定期的班车。昨晚倒是来了一辆卡车,但他们今天下午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下一辆车什么时候来。不过布鲁萨尔上尉总能提前至少一天得到消息。你去跟他打听,比谁都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