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达阿马尼亚克中尉站在花园里督工,艾哈迈德和几个泥瓦匠正在高高的围墙顶上安装碎玻璃。他太太说了一百次要给自家房子添上这道保险,他就像一个优秀的殖民者那样满口答应却从未付诸行动;现在她快要从法国回来了,他决定办好这件事,给她一个额外的惊喜。一切都很顺利:孩子非常健康,达阿马尼亚克夫人心情很好,月末他就上阿尔及尔去接他们。接下来他们会在那里找家舒服的小旅馆高高兴兴地住上几天——算是二度蜜月——然后再返回布诺拉。

但这些高兴的事情都仅限于他的小世界里。他很同情斯巴的布鲁萨尔上尉,想到那里发生的事情,他不由得在心里打了个寒战。多亏上帝慈悲,那一连串麻烦没落在他头上。他甚至还盛情挽留过那对旅人,至少在这一点上,他问心无愧。当时他也不知道那个美国人得了病,所以那个男人继续前行,结果死在了布鲁萨尔的地盘上,这事儿完全怨不着他。不过当然,一码归一码,有人死于伤寒固然不幸,但一个白人女性在沙漠里失踪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后者才是所有麻烦的根源。斯巴周围的地形对开着吉普车的搜索队很不友好;此外,那地方一共只有两辆吉普车,而且起初他们并未立即展开搜索,因为另一件事更加紧迫:一个美国人死在了要塞里。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女人肯定去了镇上的什么地方。他很后悔自己和她缘悭一面。听起来那女人很有意思——一个典型的追求精神生活的美国姑娘。只有美国人才能干出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把生病的丈夫锁在房间里,自己却逃进了沙漠,任由他留下来孤零零地死去。这样的事当然不可原谅,但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和布鲁萨尔完全不同,他并没有真正觉得可怕。不过布鲁萨尔是个清教徒,什么事儿都能让他火冒三丈,他自己的生活也无可指摘得令人沮丧。他之所以会讨厌那个姑娘,没准儿正是因为她的魅力干扰了他刻板的平衡;这样的事儿很难得到布鲁萨尔的宽恕。

他再次开始后悔自己没有见到那个姑娘,现在她已经成功地从地球上消失了。与此同时,想到刚刚回到布诺拉的另一个美国人,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从个人角度来说,他喜欢那家伙,但他不想跟这件事有什么瓜葛,只想置身事外。无论如何,他暗自祈祷那位妻子不要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现在她实际上已经成了公共事件的主角。不过也有这样一种可能:没准儿她也染上了病,虽然他的确对她有几分好奇,不过想到可能惹上一堆麻烦,还要作无数报告,这点好奇也就无足轻重了。“但愿他们能在那儿找到她!”中尉诚挚地盼望着。

外面响起敲门声,艾哈迈德打开大门。是那个美国人,他每天都要来一趟,盼着能听到新的消息;然而每天都没有新消息,他也变得越来越沮丧。“我知道那个美国人跟他老婆之间有问题,看来这就是他们的问题。”中尉抬起头,看到一脸郁郁不乐的特纳,他不禁这样告诉自己。

“您好,先生。”他愉快地跟客人打着招呼迎了上去,“还是老样子,不过早晚会有消息。”

特纳跟中尉打了个招呼。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他理解地点了点头。中尉体谅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和往常一样邀请客人去沙龙里喝一杯干邑。在布诺拉等消息的这几天里,特纳一直靠着每天早上去中尉家里转一圈来振奋精神。中尉天性乐观,跟他谈话很轻松,而且他总是体贴地挑选特纳能听懂的词汇。他家的沙龙光线充沛,令人愉悦,干邑将以上所有元素融合在一起,带来一种愉快的体验;全靠着每天都有这样的体验,特纳的灵魂才没有滑入绝望的井底。

主人喊了艾哈迈德一声,然后领着客人走进屋里。他们面对面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