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4页)

“水还没烧开,我们可以先聊聊天。”主人和蔼地微笑着,来回望了他们俩一眼,“我们这儿种的是雄棕榈树,因为雄树更漂亮。布诺拉人满脑子只想着钱,他们种的是雌树。你知道雌树是什么样的吗?它们长得又矮又粗。雌树会结很多果子,但布诺拉的雌树结的果子都不怎么样!”他大笑起来,笑声里藏着几分得意,“现在你明白那些布诺拉人有多傻了吧!”

棕榈树随夜风轻轻摇摆,高高的树梢划着圈子微微晃动。一个头戴黄头巾的年轻人走上前来,礼数周全地向众人问好,然后稍稍退了半步,在毯子边缘坐下。他从斗篷下取出一把乌德琴,开始漫不经心地拨动琴弦,眼神飘忽不定地在树林间游弋。姬特默默喝着茶,不时为沙维先生的高论露出微笑。她曾用英语问波特要一支烟,但他皱起了眉头,于是她明白过来,看到淑女抽烟,主人想必会大惊失色。她坐在毯子上喝着茶,感觉周围所见所闻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要是这些都是真的,那或许她根本不在这里。暮色渐沉,炉子里的炭火一点点儿变成视线的天然焦点。琴声依然悠扬,为漫无边际的谈话增添了富有韵律的背景音;聆听它的曲调,感觉就像望着香烟燃烧的烟雾在凝滞的空气中卷曲舒展。她不想动,不想说话,甚至不想思考。但她突然觉得很冷。她打断了谈话,说自己有点儿冷。沙维先生很不愉快,他觉得她这样做实在太过无礼。他微笑着说:“啊,是的。夫人是位金发美人。金发美人就像没有水的灌渠,而阿拉伯人就像艾因科尔发的沟渠。艾因科尔发的沟渠总是满的。所以我们才有花、水果和树。”

“但你却说艾因科尔发充满忧伤。”波特说。

“忧伤?”沙维先生惊讶地重复道,“艾因科尔发从不忧伤,这座宁静的小城洋溢着欢乐。就算有人送我两千万法郎和一座宫殿,我也不愿离开自己的家乡。”

“当然。”波特表示同意。发现主人无意再聊,他说:“既然夫人觉得冷,我们真的该走了。不过我们要感谢你一千次,能有机会拜访这么精致的花园,这真是莫大的荣幸。”

沙维先生没有起身。他点点头,伸出手说:“好吧,好吧。去吧,既然天这么冷。”

两位客人又说了一大堆抱歉的话,但不能说他们都乐意接受这种歉意。“好吧,好吧,”沙维先生说,“下次天气或许会暖和一点儿。”

波特克制着心头不断发酵的怒火,但这样的克制又令他对自己有些恼怒,哪怕他清楚地觉察到自己内心的翻涌。

“再见了,亲爱的先生。”姬特突然用孩子般的高音喊道。波特戳了戳她的胳膊。沙维先生似乎完全没察觉异样,事实上,他已经放松下来,再次露出微笑。乐师一边拨弄琴弦,一边陪着他们走到大门口,他用阿拉伯语庄严地说了声:“再见。”然后在他们身后关上大门。

天快要黑透了,他们开始快步往回走。

“希望你不要责怪我。”姬特先发制人地说。

波特伸手搂住她的腰。“责怪你!为什么?我怎么能责怪你?还有,就算你没说冷,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她说,“要是没区别的话,我们最开始来见这个人又有什么意义?”

“噢,意义!我本来就没指望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只是觉得跟他喝茶应该挺有意思。现在我依然这么觉得。我很高兴我们来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也是。这让我有机会亲自体验这里的人们是怎么聊天的——他们竟然这么肤浅,真是难以置信。”

他松开了她的腰。“我不同意。你不能因为建筑物的腰线只有两个面就说它肤浅。”

“如果你习惯于谈论装饰物以外的话题,你当然可以说它肤浅。就我个人而言,我不认为谈话和腰线有什么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