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第4/8页)

他呜咽道:“可怜的班饿了。”

他现在习惯称自己为可怜的班。他听到人家这样说他吗?是否那群年轻男女中有人说过:“可怜的班!”——他便认为这个称呼很适合自己?他这么看自己吗?如果是,那么班的心中的确有一扇隐而不见的窗子,这真令人痛心——老实说,是令海蕊为之心碎。

孩子们对眼前的场面不予置评,坐到餐桌边,开始吃早饭,互相注视,却不看班。

班这个样子,绝不可能上学。海蕊试着读书给他听,陪他玩,教他这个那个;他根本无法学习。但是她知道教育当局看不出班无法学习,就算察觉,也不会承认。他们只会说班懂得不少规矩,足以做“半个社会化”的人,这话也确实不错。他知道某些事实。“绿灯走,红灯停”,或者“半盘薯条,只要大盘薯条的一半价钱”,或者“关门,天气好冷”。他会哼唱这些约翰传授给他的事实,看着海蕊,希望得到确认,譬如“用汤匙吃,不是用手吃”,或者“转弯时抓紧一点”。海蕊有时听到他上床后仍在哼唱这些话,回想白日的快乐时光。

他听到自己必须上学时,便说不要。海蕊说他没得选择,必须去上学。但是周末可以和约翰一起。班大发脾气,怒气冲冲,绝望沮丧,大声怒吼“不要!不要!不要!”撼动整栋房子。

约翰奉召前来;他和三个伙伴走进厨房,按照海蕊事前的指示,对班说:“听着,伙伴,你要听我们的话,你必须去上学。”

班问:“你也会在学校吗?”他站在约翰的膝盖旁,满脸信任地抬头望着约翰。不,应该这样说,他的姿势与那张仰望的脸说明他信任约翰,但是他的眼睛却因恐惧而几乎缩进脑袋里。

“不会。但我以前该上学时也去上学。”这时四个年轻人都笑了,他们当然都逃学,他们这类学生都如此。学校和他们不相干。“我上过学,罗南也上过学,贝瑞和亨利也都上过学。”

他们努力扮演角色,齐声说:“是呀!是呀!”

“我也上过学。”海蕊说。但是班没在听她,她不算数。

最后的安排是海蕊每天上午送班到学校,约翰负责接他下课。放学后到睡觉前的时间,由约翰那伙人负责。

海蕊心想,这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为了我和戴维。虽然戴维现在越来越晚回家。

同时,海蕊感觉到,也看到这个家开始四分五裂。路克与海伦分别上了不同的寄宿学校。家里只剩下珍与保罗,他们和班同一个学校,但他们是高年级生,和班碰不上面。珍依然稳重、明理、安静,和路克、海伦一样,都是懂得自救的孩子。她下课后很少回家,而是到朋友处。保罗下课后都直接回家,和海蕊单独相处。海蕊想,这正是保罗渴望且需要的。他是个需索无度的孩子,退缩,难搞,动不动就哭。当保罗唠叨哭诉时,海蕊不禁想她那个迷人、可爱的保罗哪儿去了?现在他是个瘦长的六岁孩子,大而柔和的蓝色双眼总是呆望凝视,就好像在抗议他看到的一切。他太瘦了。吃东西一向不正常。海蕊每天到学校接他放学,陪他吃饭,念书或说故事给他听。但是他无法专心,不是不安扭动、发呆做白日梦,就是跑到海蕊身边摸摸她,爬上她的腿,好像个小娃儿,一刻不得安宁或满足。

保罗的问题出在他该有母亲的时候,母亲都不在身边,大家都明白。

当他听到载班回家的摩托车引擎声轰然响起时,他马上眼泪盈眶,沮丧地用头去撞墙。

班上学一个月了,学校方面仍未传来令人不快的消息,海蕊问老师班的表现如何。老师的回答令她吃惊:“这小家伙不错。他很认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