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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表亲听说班到海边游玩,说:“不错呀。”好像这很正常——年纪小小便能到海边度假享乐。

虽然班常遭约翰那伙人粗鲁对待与戏弄,但至少他被接纳了。和他们安全快乐相处一天后,他会站在餐桌前,面对忧愁、谨慎望着他的家人说“给我面包”或者“给我饼干”。

路克、海伦或珍(绝不会是保罗)会说:“坐下,班。”那是他们和班说话特有的耐心和礼貌的口吻,海蕊听了就心痛。

他活力充沛地滚进椅子,和大家一样端坐。他知道嘴里塞满东西不能说话,或者嚼东西时不能张大嘴。他小心遵循这些规矩,和动物一样精力旺盛的咀嚼动作全局限在紧闭的双唇后,直到嘴里没东西,才开口说:“班要下桌,班要去睡觉。”

他现在不睡在“婴儿房”,而是睡在靠楼梯转角处,离父母最近的一间房;婴儿房现在空着。他们不能将他锁在房内,只要听到转动钥匙与上门闩的声音,他就会大声尖叫、愤怒乱踢。但是就寝之前,其他孩子会静静锁上自己的房门。这代表海蕊不能在上床前去察看孩子,孩子生病了,也不能在夜里进去探视。她无法要求孩子不锁上房门,也不能小题大做地找锁匠来换门锁,让大人用钥匙就可从外面开启。孩子们将自己锁在门内,让海蕊觉得遭到孤立,永远被他们隔绝在外,亲情断裂。有时她蹑脚走到他们的房门前,轻声要他们开门,他们让她进去后,便和她热烈拥抱亲吻——心里却仍想着班,他随时可能进来……果然,好几次他静悄悄地站在他们的门口,瞪视眼前的景象,一点也不明白。

海蕊也想锁上自己的房门。戴维有时开玩笑说,总有一天,他也会锁上房门。好几次,海蕊半夜醒来,看到班静悄悄地站在黑暗中瞪着他们。花园的光影在天花板上游移,偌大的房间大半隐没在阴暗中,这个侏儒般的小孩就站在那里,若隐若现。那双非人类的眼睛射发出来的压力穿透海蕊的睡眠,惊醒了她。

“回去睡觉,班。”她会轻声说,努力维持音调平稳,因为她感到极度的恐惧。当他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睡觉,脑袋里到底想些什么?他想伤害他们吗?他是否正经历一种海蕊想都想不到的痛苦,因为他一直被这个家以及家人的平凡正常排挤在外?他是否和其他孩子一样,也想拥抱海蕊,却不知该怎么做?但是当海蕊拥抱班,他却丝毫没反应,没有一丝温暖,好像他根本感觉不到海蕊的触摸。

但,至少,他现在很少待在家里。

“现在,我们也差不多恢复正常了。”她和戴维说,期待他给予肯定。但戴维只是点点头,根本没看她。

后来,海蕊满怀感恩的心情回顾班就学前的这两年,其实,日子还算不坏。

班五岁那年,路克和海伦宣布他们想上寄宿学校。路克十三岁,海伦十一岁。当然,这违反海蕊与戴维所有的信念。他们说明了自己的信念,也说家里负担不起。他们再度讶然地发现孩子们对事情了解颇深,他们对住校这事曾详加讨论、计划,并付诸实行。路克早就写信给祖父詹姆斯,海伦也写信给祖母莫莉。他们愿意负担孩子们的学费。

路克用理性的态度说:“他们认为这样比较好。我们知道这不是你们的错,但是我们不喜欢班。”

在孩子们宣布要上寄宿学校不久前,一天海蕊下楼,路克、海伦、珍和保罗跟在她身后,他们看到班蹲坐在大餐桌上,手里拿着从冰箱里拿出来、尚未煮过的鸡,鸡被开肠破肚,内脏全扔在地板上。凭着野人蛮力,班光用手和牙齿就将那只鸡生撕开来,正满足地吞咽着。隔着撕裂碎解的鸡尸,他对着海蕊与兄姐们咆哮。海蕊等到他的蛮性稍减后,斥责他:“顽皮的班。”然后班从餐桌上站起身来,一跃跳到地面,手中的鸡仍在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