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遗闻(第5/24页)

而沉着、坚定,以及勇敢这些美德,又是怎样的呢?它们在量上也许已经减少,但在质上依然未变。纵然他不能照自己的意思前进,只可被人牵着走;纵然他要进行的事情不是独立的超越,只是绕着他四周的空隙打转,但这些美德仍因继续存在而保持它们的价值和效力。它们在于肯定而非否定,在于接纳而非闪避。就算他曾以主子和大众焦点的姿态自居,以此承受生活和自欺——以及由此而起的自决和负责——而不太仔细检讨这些事情的话,其中或许也会含有小小的美德。说来这也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美德:为了某些不知名的原因,他有一种天生的倾向:行动多于求知,本能甚于理智。哦,对于这些问题,如果他能与约可伯斯神父谈谈,该有多好!

这一类的念头或幻想,在他进入静观的境地之后,仍在他的心中回响。与“觉醒”相关的似乎不是真理和认识,而是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之中体验和证实一个人的本身。当你有了这样一种觉醒时,并不表示你已透入事物的核心而与真理接近了一些;只能说是你掌握、完成,或耐受了你本身自我对当前处境所取的态度而已。你并没有找到法则,但你有了决心;你并没有使你的道路伸入世界的中心,但你使它伸入了你自身个性的中心。这也就是觉醒的经验何以那样难于表达、何以那样难以缕述,与言语的陈述何以那样遥远的原因。语言似乎并非为了沟通此种生活境界而设计。一个人若要了解另一个人的心境,必须也要有过另一个人的处境,吃过另一个人所吃的苦头,或有过同样的觉醒经验,才有可能,而这乃是难得一见的事情。佛瑞滋·德古拉略斯有过若干程度的体会,普林涅奥·戴山诺利的认识更深一层。此外还能指出谁人?一个也没。

黄昏的余光已经开始谢落,他已完全沉入了他的思绪之中,已与他的实际处境完全隔断了,而在这时传来一下敲门的声音。他没有立即回应,敲门的人稍稍等了一会儿。接着又试了一次,敲得很轻。这次克尼克回应了:他站起身来,然后跟着来人走过秘书室,进入董事长的办公室。亚历山大导师走上前来迎接了他。

“抱歉,你不请而来,我们只好让你久等了,”他说,“我等不及地要听听是什么风突然把你吹来。不是什么坏消息吧?但愿不是。”

克尼克笑了起来,“不是,没有什么坏消息。不过,我真的来得这么出乎意料么?而你也真的不知我来见你的原因么?”

亚历山大向他露出了一种尴尬的神色。“嗯,啊,是啊,”他说,“我确有所知,例如,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那封传阅函件的问题,对你而言,自然没有得到适当的处理。教育委员会不得不作颇为简略的答复,语气与内容两方面不免令你有些失望,大人。”

“并不尽然,”约瑟·克尼克答道,“就复函的内容而书,我根本没指望得到任何另一种答复。至于语气,那倒使我非常高兴。我敢说这封复函的执笔人费了不少心血,几乎是一件苦差;我可以感到,他不得不在这封对我而言是又苦又辣的复函里面加上几滴甜美的蜂蜜。他做得十分漂亮,使我感激不尽。”

“那你是记得复函的内容了,敬爱的导师?”

“岂止记得?并且我得说,我不但了解它,同时也赞同它。我想这篇复函只能批驳我的陈情,加上一点温和的申斥,而不可能做别的任何事情。对于教育委员会而言,我那封传阅函件可说是一种出言不逊,完全棘手的事情——对此我绝对清楚。尤甚于此的是,其中既然含有一种个人的陈情,那它的表现方式可能也就不太相宜了。除了一种否定的答复之外,我几乎无法指望任何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