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珠戏导师(第5/12页)

不用说,他的继任人选的问题,成了热烈讨论的事项,特别是在英才珠戏选手之间,讨论得尤为激烈。被这些选手设法推倒的影子离开之后,导师的职务便由英才集团本身投票表决,暂时分由三位临时代理人负责——当然,只是代理珠戏学园内部的事务,而非代理教育委员会的公务。依照传统习惯,导师的遗缺应在三个星期之内递补起来。一位导师如在辞世或临终之时,明白遴选一个没有竞争对象或不致受到争论的继任人选,只要经过一次全会通过,即可递补。这次,这个程序可能要费些手脚,需要颇长的时间始可完成。

在志哀期间,约瑟·克尼克曾经不时与他的朋友谈到此次珠戏大赛及其特别困扰的历程。“巴尔川这位代理人,”克尼克说道,“不仅以忍辱负重的精神毫不苟且地尽了他的本分——也就是说,他以鞠躬尽瘁的精神扮演了一位真实导师的角色——而且在我看来还不止此。他为这个珠戏大典牺牲了自己,就如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后一次最为庄严隆重的公务行为一般。你们大家对他未免太苛刻了——岂止苛刻,实在太残忍了。你们本来可以挽救这次赛会并饶了巴尔川,而你们却没有那样做。我对此种行为不想表示意见;我想你们所以如此也许有你们的理由。但我现在要说的是,可怜的巴尔川既被排除了,你们也称心如意了,就该宽宏大量一些才是。等他回来时,你们必须在路上迎候他,并表示你们已经了解他所做的奉献了。”

德古拉略斯摇摇他的头。“我们不但已有了解,”他说,“同时也领受了。你很幸运,能以来宾的身份参加这次大赛;在这种情形下,你对事情的经过情形也许不太清楚。不,约瑟,纵使我们对巴尔川有任何同情之心,也不会有采取行动的机会了。他已经明白他的牺牲在所必然了,故而也就不想再来一次了。”

直到此刻,克尼克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陷入了一种扰攘的沉默。他现在已经明白到,他既不是以一个真正华尔兹尔人,也不是以一个与他人同志的人,而是以一个事实上更像来宾的人,体验这些节日的实况;因而直到这时,他才确切地体会到巴尔川的牺牲性质。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巴尔川是个想出风头的野心家,因为力不从心而栽倒,故而不得不放弃他的野心,乃至只好勉力忘掉他曾是一位导师的影子,曾是一个年度大会的头目。直到现在,听了朋友的最后这几句话,他才惊讶地明白:巴尔川已被他的裁判们完全裁定而一去不再回头了。他们不但曾经容许他主持赛会直到闭幕,而且亦曾给予足够的合作,以便使大会进行到底而不致家丑外扬;但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亦只是为了保全华尔兹尔的体面,而不是为了巴尔川其人。

实在说来,影子这个职务,不仅要得到导师的完全信任——关于此点,巴尔川是得到了,但并不止此而已:他还须得到英才选手的同等信任才行,不幸的是,他没有得到。在这种情形之下,如果他犯了大错或一意孤行,教会组织不但不会像他的导师兼模范一样支持他,更不会护卫他。既然没有这样的权威为他撑腰,他就只有乞怜于他的老同事,亦即那些珠戏教师了。而设使他们对他没有敬意的话,他们不但不会支持他,反而成了他的判官。如果他们不肯让步,这个影子就完蛋了。相当可信的是,他到山里远足没有回来,而不久消息传来,说他坠崖丧生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不再有人提起了。

同时,教会组织和教育委员会的高级官员与董事们,每日接二连三地在珠戏学园出现,英才选手和行政人员都被召去问话。所讨论的事情时有传闻,但也不出英才集团的本身。约瑟·克尼克也被召问了,一次是教会组织的两位董事,一次是一位语言导师,然后是杜布瓦先生,接着又是两位导师。也曾被召询问多次的德古拉略斯,对于他所谓的这种秘密会议气氛,不但显得兴高采烈,同时也说了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约瑟早在节会期间就已注意到,他以前与英才选手之间所建立的一点亲密关系,已经所剩无几了,而在这种秘密会议期间,他更是痛苦地看清了此点。这不只是说他像个外宾一样歇足宾馆而已,同时,他的上级似乎也以同辈的身份对待他。英才选手的本身,作为一个集团的教师们,都已不再以伙伴的态度接纳他了。他们对他装出一种嘲讽的礼貌,或者,说好一点,摆出一种逢迎的冷淡。他们早在他接受玛丽费尔斯的差事时就开始疏远他了,但这不仅正常,而且自然。一个人一旦采取步骤,从自己走向劳役,从学生或教师的生活转而成为教会组织的成员之后,他便不再是一个伙友,而是将要变成一个上司或老板了。他既不再属于英才集团,他就得明白他们此时要对他采取一种批判的态度了。这种情形,凡是处于他这种处境的人,都是难以避免的事情。所不同的是,此时他所感到的这种疏远和冷淡,显得特别强烈,部分原因在于这群英才人物此时顿失依靠,即将接受一位新任的导师,故而以一种防卫的态度,借以巩固他们的阵营;部分原因在于他们刚以残忍无情的态度对待过前任导师的影子巴尔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