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珠戏导师(第3/12页)

若干年来,珠戏导师汤玛斯·冯·德尔·卓夫一直任用一个名叫巴尔川的影子,此人所缺乏的,似乎不是才能和善意,而是运气。不用说,他是一位优秀的珠戏选手。作为一位教师,他至少还算称职,并且,他也是一位正直的官员,对他的导师绝对忠诚。虽然如此,但在过去数年之间,他却显得不负众望。所谓“新的一代”,亦即年纪较轻的英才选手,对他颇有敌意,而他又因缺乏他的导师所具的那种爽朗的侠士气度,致使这种敌意影响了他的平衡。若干年来,这位导师没有让他辞职,只是尽可能地防避他与英才选手发生摩擦,逐渐让他少在众人眼前抛头露面,进而要他多在秘书室与档案室工作。

这个虽然无可指责,但人缘欠佳,显然不被命运之神眷顾的人,如今却因他的导师得病而一下成了珠戏学园的首领。假设情况演变的结果使他不得不主持这次珠戏年会的话,那他就得在整个年会期间占据整个学区最最令人注目的职位了。如能得到大部分珠戏选手或全体教师支持,他或许可以担当此种大任;但可惜的是,事实正好相反。这就是此次珠戏大典何以变成华尔兹尔的一种严格考验,乃至几乎成了华尔兹尔一次重大灾难的原因。

直到大赛揭幕前一天,有关方面才正式宣布:导师因为病重无法主持大会。此一消息如此迟迟发布,是否出于导师本人,我们不得而知,也许他曾希望等到最后一刻即可起来亲自主持,亦未可知。或许是他已病得很重,连这种奢望也没有了,但他的影子会错了他的意思,致使卡斯达里一直不明华尔兹尔的情况,直到最后关头,才不得不将病情宣布出来。就算此种推想可以言之成理,但此种延搁是否真是一种误解,亦有可以争议的余地。毫无疑问的是,其所以如此做,当系出于善意,以免一开始就使这次节会蒙上一层阴影,而使仰慕汤玛斯导师的人怯于参加。又,假如一切顺利,假如华尔兹尔的选手集团与巴尔川之间又有一种互信关系的话,这个影子也许就可以名副其实地成了他的职务代理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而导师的缺席,也就差不多不致受到注意了。如此不厌其烦地思索这个问题,无异闲扯;我们之所以述及此事,乃因为我们认为我们必须指出,巴尔川绝不是那样一个无能的人,更不是华尔兹尔当时的舆论所指的不能称职。我们与其说他是个罪犯,不如说他是个受害人,较为妥当。

跟往年一样,来宾蜂拥进入华尔兹尔,参加珠戏大赛。有些人,毫无疑虑地来到;另外一些人,因为对珠戏导师的健康深为焦虑,而对大会的前途怀有阴郁的预感。华尔兹尔和附近的村舍都挤满了人。教会组织的每一位董事和教育委员会的每一位委员,几乎都来了。来自全国各地和海外的旅客,都带着度假的心情挤进附近的宾馆。

大会的仪式在大赛开始的头一天晚上静坐时间展开。像往常一样挤满来宾的华尔兹尔,一听揭幕时的钟声响起,立即形成了一种深切虔诚的静默。次晨的第一个节目是音乐演奏,随之而来的是最初的珠戏活动,接着是观想这个活动的两个音乐主题。身着庆典礼袍的巴尔川,展示了一种从容而又镇定的神态,但脸色显得非常苍白。日子一天接着一天过去,他的神情亦跟着愈来愈为紧张,显出了一副痛苦而又疲惫的样子,直到大会最后几天,几乎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影子。大会揭幕第二天,谣传汤玛斯导师的病情恶化了,甚至还有人说他危在旦夕了。那天晚上,到处有人交头接耳,尤其是在那些圈内人士之间。首先是一些街谈巷议,不久就发展而成一种传说,说的都是与病倒的珠戏导师及其影子有关的事情。这个传说出自珠戏学园的圈内人士,亦即那些珠戏教师,传的是:导师本来愿意且亦可以主持大会,但他为了满足影子的雄心而牺牲自己,以致将他这个庄严的职务让给了巴尔川。但是这个传说又继续发展,又说由于巴尔川似乎不配担当这个重任,加上这次大会办得又颇令人失望,因此,病倒的导师这才为大会的失败及其影子的颛顸无能感到罪过,故而此刻正在做着苦行的忏悔,为他的错误赎罪。据说,这就是他的病情之所以迅速恶化而热度居高不下的唯一原因,除此别无其他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