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珠戏导师(第6/12页)

一天晚上,德古拉略斯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之下,一路奔跑着走进宾馆。他找到克尼克,将他拉进一间无人的房间,把门关上,然后大声叫道:“约瑟,约瑟!我的上帝,我早该猜到了,我早该知道了,好像十分……啊,我已经欣喜若狂了,真不知该不该高兴。”珠戏学园的这位消息灵通人士,就这样滔滔不绝地继续表示:这已不只是一种可能的事情,可以说已经是一种确定了的事情——约瑟·克尼克要被推选为玻璃珠戏导师了。曾被许多人视为汤玛斯导师先定继任人选的档案室主任,显然已在前天举行的复选中被排除了。在征询期间曾经一度领先的三名英才候选人中,没有一个得到一位导师或会董的特别眷顾和推荐。相反的是,两位教董与杜布瓦先生却转而支持克尼克。除此之外,前任音乐导师的一票也极有分量,因为他对几位候选人都有相当的了解,曾有几位导师征询他的意见。

“约瑟,他们要推选你当导师了!”佛瑞滋再度叫道,而他的这位朋友却用手掌掩住他的嘴巴。有一阵子,约瑟惊讶、兴奋的程度不亚于佛瑞滋,对他而言,那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在德古拉略斯还在报道在珠戏学园传述,与这次“秘密会议”的情况和经过相关的种种看法时,克尼克已经开始体会到他这位朋友的猜想似乎也不会错到哪里了。并且他的心里也已感到某种近乎赞同的东西,感到他不但已有所知,而且一直期待着的一件事情,一件不但适当,而且自然的事情。因此,他才用手掩住他这个朋友的嘴巴,并以一种责备的眼光瞥了他一下,好像突然与他有了一大截距离似的,接着冷冷地说道:“老兄,不要那样多嘴;我不想听这种闲扯。到你的同伴那里去。”

还有许多话要说的德古拉略斯,突然沉默无言了。他在这个十足陌生人的凝视之下,带着一副苍白的面色走了出去。据他后来表示,他起初感到,克尼克在此一时刻所表现的那种显著的沉静和冷漠,好像一顿拳头,一种侮辱,一记耳光,好像背叛了老友,对他的即将担任珠戏首领作了近乎不可理解的过分强调和预期。直到他开始离去时——他确实像个挨了耳光的人一般走了开去——也才体会到那种令人难忘的眼色——那种遥远、严肃,而又痛苦的眼神——所表现的意义,因而恍然大悟:他这位朋友并非因为受到命运的眷顾而傲视于人,只不过是虚心地准备接受而已。他说,他最近询及巴尔川其人及其所做的牺牲时,他才想起约瑟·克尼克所现出的那种忧虑神情和同情语调。如今看来,就如他本人即将牺牲自己并像影子一样消失不见了。他那时的表情显得自负而又谦下,得意而又温顺,孤高而又认命;就如他的容貌已经成了各种历任导师的雏像一般。“到你的同伴那里去。”他如此说。就这样,这个不可理解的人,就在他刚刚听到他自己即将担负一个新的大任的那一刹那一下子投入了那个新的情境,而从一个新的核心看待这个世界,而不再是一群朋友中的一个同伴了,再也不是了。

克尼克本来可以轻易地猜到,他这最后最高的感召,亦即珠戏导师的任命,就要来到了——至少亦可看出它的可能性甚至或然率来。但是这次,他的荣升,也使他吃了一惊。这件事情,他也许已经猜到了,事后他曾如此想,因此,他才嘲笑他那位热情的朋友德古拉略斯,不用说,后者自始就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任命,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两样,因为他总算在此事决定宣布之前几天推算、预测到了。实际说来,对于克尼克的当选,最高委员会可说没有异议——除了一点,也许是他稍嫌年轻了一些;他的前任大都在45到50岁之间才荣登这样的高位,而约瑟几乎还不到40岁。不过,对于这样的早升,法律上并没有明确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