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华尔兹尔(第3/11页)

有一段时间,克尼克似乎只想做一名音乐家。因为他特别偏爱音乐,以致忽略了包括珠戏入门在内的各种课外选修科目,情形十分严重,乃至第一学期尚未终了之前,就被校长召见,要他说明理由。克尼克不肯接受威胁,他顽固地坚称他有权如此用功。据称他曾对校长如此说:“如有任何正规的课业不及格,你有权责罚我。否则的话,我就有权把四分之三甚至全部课余时间用在音乐上面。我是遵照校规行事的。”校长齐宾敦是位相当通达的人,故没有十分坚持,但他自然不会轻易忘掉这个学生,据说此后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对他显得非常冷酷。

克尼克求学时代中的此一尴尬时期,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也许是一年又半。他的成绩平平而非突出——从他与校长的争执判断——而他的行为也是一种无视一切的退缩,可说没有结交值得一提的朋友,虽以热爱音乐求得补偿。他几乎摒除了所有一切其他的课外研习项目——包括玻璃珠戏在内。毫无疑问,他这种特性,多少有些青春发动期的征象;在这个时期中,他或曾偶尔面对异性而疑惑不信;也许他很害羞——就像家里没有姊妹的其他学生一样。他读了很多东西,尤其是德国哲人的作品:莱布尼兹、康德,以及浪漫派的著作,尤以黑格尔的著述对他发生了极为强大的吸力。

现在,我们得略述一下克尼克的另一位同学,在他在华尔兹尔的生活中扮演怎样重要的角色了。此人就是当时的寄读生普林涅奥·戴山诺利。所谓的寄读生,就是以来宾的身份在英才学校求学的学生,这也就是说,虽在英才学校就读,但既不想终身留在这个学区之中,更是无意进入教会组织的学生。这样的寄读生不时有之,但为数很少,此盖由于教育委员自然不太喜欢去教此类学生,因为他们一旦修完英才学校的课业就要回家还俗了,岂非白费工夫?虽然如此,但国内总有几个古老的贵族家庭,因其曾在卡斯达里草创时期出过大力,而选送一个孩子以贵宾身份至英才学校就读的习惯依然如故(迄今仍未完全消除)。对于这少数几个贵族家庭而言,此种习惯已经成了一种既定的特权——虽然,选送的子弟也得有足够的天分,符合英才学校所要求的起码标准才行。

这些寄读的学生,虽然处处皆跟所有英才学生一般遵守同样的校规,然而,却因不致逐年疏离家庭和乡土而在全体学生当中形成一个特别的集团。相反的,与英才学生不同的是,凡是假日,他们都回家去度,故而保留了他们出处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在英才学生间,不但总是客人,而且总是外人。家庭,一个俗世的前途,一种职业和婚姻,总是在等候着他们。这样的贵宾学生,受到这个学区的精神感召,而征得家长的同意,自愿永远留在卡斯达里并进入教会组织的,并非没有,只是偶一有之,可谓少之又少。与此相反的是,考之我国历史,每当舆论界因了某种原因转而反对英才学校和教会组织时,在毅然挺身出来为此二者担任护法使者的政治家中,曾经作过此种贵宾的学生,倒是不在少数。

普林涅奥·戴山诺利,就是约瑟·克尼克在华尔兹尔见到的这样的一名寄读生,年纪比约瑟略长。他是一位颇有天分的青年,特别善于言谈和辩论,性情刚强而略带倨傲。他的出现经常使齐宾敦校长感到烦恼,原因在于他虽是一个好学生,从不给人可以指责的把柄,但他不仅不肯忘掉他那寄读生的特殊地位,而且尽其可能地招引他人的注目。不但如此,他还以挑战的态度坦然承认他自己是一个代表俗世观点的非卡斯达里人。

无可避免的是,这两个学子之间展开了一种特殊的友谊。他们两个都极有天分,且都得有感召;这两个要件使得他俩成了兄弟——尽管其他每一个方面莫不互相对立。这需一位既有超人智慧又有非凡手段的老师,才能从如此扬起的矿渣中炼其真金,运用辩证的法则从对立的当中求得综合。校长齐宾敦并不缺乏此种才能和意愿;他并不是认为天才难化的那种师表。但就此一特例而言,他却缺乏一个重要的先决条件:不能信赖这两个特殊学生。喜欢扮演党外人士兼革命党员角色的普林涅奥,在与校长的关系方面总是保持着警戒的态度;而不幸的是,约瑟却因选修课程的问题而与校长起了冲突,故而也就没有转向齐宾敦求教的意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