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感召(第6/17页)

然而,约瑟·克尼克却很幸运,清清静静地度过了这个发展的阶段,没有受到任何干扰。最后,当校方通知,说他成绩优异,即将进入英才学校就读时,乍听之下,他不禁大感意外——虽然,待了片刻之后,对他而言,这个新闻似乎已是久已知道的事情,老早就在预料之中了。但直到现在,他才想起,这几个星期以来,不时有人在他背后以揶揄的口气叫出“神的选民”(electus)或“天之骄子”(elite bov)这个词儿。他曾听到这个词儿,但他只是听而不闻,除了当个玩笑看待之外,从来没把它当回事情。他并没有以为他的同学真的称他为“神的选民”,只是以为他们挖苦他说:“你自高自大,真的以为你是神的选民哇。”他虽曾因为与他的同学之间有了鸿沟而常感痛苦,但实际上从来没有将他自己看成一个神的选民。他已想到,这次征召并非升级,而是一种内在的训诫和策励。虽然如此,但是,难道他一向不知,没有一再揣摩、一再探索它么?如今,好事终于成真了;他的喜事终于得到证实、成了合法之事了;他所受的痛苦已经有了意义;他一直穿在身上,至此既已破旧不堪且已过于窄小的衣服,终于可以抛弃了。一套新衣正在等他去穿。随着获准进入英才学校就读,约瑟·克尼克的生活层次也有了重大的转变。发展中的第一个决定性的步骤已经踏出了。并不是所有获准进入英才学校的英才学生皆与这种征召的内在经验完全一致。征召是一种恩典,套句俗话说,是一种纯然的幸运。碰上此种幸运的青年,都以一种利益为出发点,就如它是一种可使身心灵巧的好事一样。几乎所有的英才学生都把他们的中选视为一件大大的幸运,视为使他们感到骄傲的一种殊荣,而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早就渴想这种殊荣了。但对绝大多数的中选学生而言,从家乡的普通学校调到卡斯达里的英才学校,不但会碰到比想象更甚的困难,而且会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挫折。尤其是,对于一向在家过惯舒服生活的学生而言,这种改变往往弄得难分难舍和难于自制。其结果是为数可观的学生知难而退,尤以在入学的最初两年之内为多。其个中原因,不在他们缺乏才能和不肯用功,而是不能适应寄宿的生活,并要他们逐渐割弃他们与家庭和家人之间的脐带,终而至于只知对教会组织忠贞不二,也是使他们无法忍受的事情。

与此相反的是,另外一些学生,却把获准进入英才学校视为一种莫大的良机,以为从此可以摆脱严管严教的家庭和学校,远离严管严教的父亲和老师,乐得逍遥自在。这些少年却也可以过上一段可以自在喘息的生活,但因他们对于整个生活上的这种改变寄予太大且过于离谱的希望,结果,要不了多久,幻灭就接踵而至了。

就是真正用功的学生和模范学生,乃至少年学者,也不一定能在卡斯达里坚持下去。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对他们的学科不能胜任;而是因为,在英才学校中,学科的成绩并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除此之外,尚有教学上和艺术上的目标,往往这类学生难以达成。虽然如此,设有许多分科和分支机构的四大英才学校,可以容纳种种不同才能的学生,因此之故,一个有志于数学或语文的学生,果真具有成为学者的资质,就不会因缺乏音乐或哲学资赋而受到轻视。实际说来,即使是在卡斯达里,对于培植纯正的学科,有时也会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倾向,而支持此种倾向的人士,不但诋毁这些“幻想家”——亦即热衷音乐以及其他艺术的单子——有时甚至还变本加厉,在他们的圈子里发誓抛弃和禁绝各种艺术活动,尤其是玻璃珠戏。

由于克尼克的一生,就我们所知而言,大部系在我们这个山区最宁静的地带(古称“学区”——借用诗人歌德的用语说)度过,因此,我们愿以久为人知的事情冒使读者厌倦的危险,将这个著名的卡斯达里及其学校的性质和组织再做一个简略的描述。这些学校——简称英才学校——有一个明智而又富于弹性的制度,而行政部门(一个研究咨询会,由20位参议组成,其中10位代表教育委员会,另外10位代表教会组织)则以此在全国各种部门和学校中选拔最有才能的学生,予以训练,俾为教会组织和中等学校与大专院校所有的重要职员提供新的血轮。全国各地,许多普通学校、大学预校,以及其他学校,无论是属理工还是人文,对于90%以上的学生而言,都是为了求职而设的预备学校。这些学生,一经通过大学入学考试,即行升入大学,修习一种特定的研究科目。这就是众所周知的标准课程。这些学校的要求相当严格,尽其可能地排除缺乏才能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