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格兰特的愤怒

我们站在篱笆墙围绕的教堂院落的一角,向系在一根10英尺长竹竿上的国旗宣誓。国旗的后面,袅袅炊烟在庄园的上空摇曳升腾;田间收割甘蔗的拖拉机发出的阵阵轰鸣声,回响在清冷的早晨。天阴沉沉的,乌云低垂,寒气逼人,到穿毛衣的时候了。我将孩子们打发到教室里,给他们布置了背诵《圣经》篇章的任务。

听完一两段,我喝令学生停了下来。《圣经》里的每一个字,我都耳熟能详:混沌初开,上帝创造了天地;上帝是我的牧者,赐予我一切;让你的心永享安宁,信仰上帝,也信仰我;我父之家,多有高堂华厦;耶稣流泪了……诸如此类的片段,繁如银河星数。听了6年了,谁背什么,怎么背,闭上眼也历历在目,就像不看也知道哪个孩子穿什么衣服、哪个孩子对课文倒背如流、哪个孩子永远不开窍一样。所以我每天只抽查部分内容,然后直入当天的学习任务。

我用的教室就是教堂,我教的学生有大有小,小的6岁,大的十三四岁,学前班至六年级一包到底;我的讲桌既是礼拜天集会时的布道桌,也是每月最后一个礼拜天领用圣餐的饭桌。学生用的课桌就是那一排排长凳,他们上课的时候摆在前面放书,他们的父母、祖父母来了垫屁股。就是在课堂上,这凳子也是一物多用:趴在上面写作业,坐在上面念书,或记老师安排的作业。教堂的两面墙上各有4扇窗户,再加上前后门,空气倒也畅通。教室当中装有一个超大尺寸的柴火炉,用于冬季取暖。我身后的位置让神龛和布道坛占用了,所以黑板挂在教堂的后墙和右墙上。神龛后面的墙壁上悬着三幅画,除了本教堂牧师一袭黑外套、白衬衣、扎着深色领结的黑白照片外,还有两幅关于耶稣的画作:一幅是声名远播的《最后的晚餐》,另一幅画面上描绘的是基督来敲门的场景。

这就是我的学校,我的任务是保证每年6个月的开学时间。事实上,我9月末开学,次年4月中放假,累计授课时间只有5个半月。其余时间孩子们有正事做,帮大人下地干活。

上午我一般指定三名六年级学生做小先生,教学前班到二年级的学生,我对付三、四年级学生的教学任务。就我一个人,师资力量严重不足,不提拔几个学生忙不过来。下午两个小时,我全力以赴教五、六年级。

晨会解散后,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向各自的位置。我将三、四年级的学生带到后面,三年级学生在后黑板上算题,四年级学生在右黑板上默写。我拿着一把一码长的大戒尺,在两块黑板间来回走动。

跟姨姥闹了点矛盾,我的情绪非常低落。那晚贝荣纳归来,我走进姨姥的卧室里向她道晚安。姨姥双目紧闭假装睡觉,根本没理我。天亮后我去厨房找吃的,她丢了一句,“早餐准备好了,你能吃就吃,不能吃去你昨晚的老地方,那儿的好!”就忙着做她的好梦去了,头也没抬、脸也没转。

早餐是两个鸡蛋、燕麦面包、熏肉,外加一块薄饼。我边吃边瞅着院子出神,一地螃蟹草被白露打湿,摇摇摆摆。我心神不宁,好几次回头四处张望,可房子里静悄悄的,不见姨姥的影子。吃完早餐,我在姨姥兑好的肥皂水里洗了杯盘,又主动跑过去跟她搭讪。这回姨姥变了招数,不装睡觉而是起床了,围着床沿绕来绕去,就是不跟我说话。其实我很清楚,她两个小时以前就收拾停当了。9点差一刻我上学校,她一颠一颠地去了花园。

心情不好,有个学生偏偏往我的枪口上撞。一道简单的乘法题,掰了半天指头,愣是算不出来。我举起戒尺,对准他的屁股抽了一下。小家伙猛地转过身来,瞅我的眼神凶巴巴的。这超出了我能忍耐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