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盖德利警长

我顺着后楼梯拾级而上,还没来得及敲响厨房的门,伊蕾兹早替我打开了。她似乎刚刚哭过一场,眼角处还泪迹斑斑。

“您还好吧,伊蕾兹?”

“马马虎虎。”她眼睛望着别处,没精打采地说。

“他找我有什么事,您知道吗?”

“说是山姆先生下午5点钟过来。”

我瞅了一眼手表,下午5点差10分。

“我给你倒一杯咖啡,好吗?”

“不用了,谢谢!”

“坐下歇一会儿?”她的脸还扭在另一边,从我一进门就那样看着我。

“我习惯了,站着没事。”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真的没一点儿主意了,”她说,“路易斯先生都跟我打赌了。”

“打什么赌?”

她这会儿才转过头来,那双泪痕斑驳的褐色眼睛直视着我,看上去是那么温良敦厚,哀婉凄凉。

“我们赌你有没有能力拯救他的灵魂,能不能让他坦然面对死亡。”

“亨利·皮乔特没掺和进来吧?”

“他们聊这事的时候我离开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路易斯先生说,他敢拿一整箱威士忌打赌。”

“亨利·皮乔特怎么说?”

“他没赌你成功,也没赌你失败。”

“聪明人。”

伊蕾兹瞟了我一眼。她的眼神中带着深沉的忧虑,不知道是因为我话中带刺,还是因为我面对的任务太过艰巨。她将我抛在一边,转身走向屋子中央的火炉。炉子上架着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她手上衬块抹布,掀开一口锅的盖子,一股洋葱、柿子椒、大蒜混杂在一起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她依次打开另外两口锅的盖子,可气味还是那么呛人。伊蕾兹有条不紊地料理完饭菜,旋即离开了厨房。我听到她敲了几下书房的门,跟亨利先生说了几句话,很快就折了回来。

“姨姥还好吗?”她问道。

“很好。”我说,“她跟爱玛小姐在一起。”

我授完课后回过一趟家,顺路放下我的书包。姨姥当时不在,我想她一定去了爱玛小姐家。这两位老人惺惺相惜,搭个伴正好合适。果不其然,当我找到爱玛小姐家的时候,她俩团坐在两只超大号的铝盆旁边,正起劲地削着胡桃的青皮。我说有事去亨利·皮乔特家,她们俩也无动于衷。

“去就是了!”姨姥说。

“他要是不想去,咱们就别为难人家了。”爱玛小姐老调重弹。这两天她嘴上反复念叨这句话,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我没再跟她们搭话。我心里本来就很不乐意,说来道去的,无异于火上浇油。我灰头土脸地溜了出来,驱车直奔亨利先生家。

我瞥了一眼手表,下午5点15分。不但山姆·盖德利人影不见,这家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里里外外的,就一个伊蕾兹唱戏。她跑书房趟数越多,脸色越难看。我知道,她这是替我生气。

差不多下午5点半的时候,前廊房里终于有了响动。伊蕾兹迎了出去,先向爱德娜·盖德利问过好,再跟山姆·盖德利和另外两个人打了个招呼。他们边走边说着话,一路进了客厅。伊蕾兹随后托着两只空玻璃杯回到厨房里,另加了4只杯子并斟满饮料,端过去侍候完客人,不大一会儿工夫就折回来了。

“快了。”她说。她知道我心情不好,一再拿话安慰我。

6点差一刻,还是没人搭理我。

6点整,爱德娜·盖德利走进了厨房。她是个年过50、褐发长脸、长一双灰色眼珠的高个子女人,灰长袜、低跟鞋,穿一身没型没款的黑色套装。

“哦,是格兰特……格兰特,你好!”她微笑着走上前来,大老远就伸出一只手,站在那里等我上去握,我身子前探,拿出鞠躬的架势握住她那只枯瘦冰凉的大手,“格兰特,我不得不承认,咱们可是久违了啊!两三年没见了吧?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