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里妮与弗蒂斯(第2/6页)

看着哥哥的毕业照被小心翼翼地摆在祖父母家的电壁炉上,伊里妮几乎有些痛苦。因为她知道,如果将来能在这张照片旁再摆上一张,老夫妇俩肯定更是乐开怀。事实上,祖母已经买好了与之搭配的相框。

“为什么要摆这么多我们的照片啊?”一天,祖孙三人围坐在红木餐桌旁时,伊里妮问道。

“你不在这儿的时候,我们可以看看哪。”祖母答道。

“可我一直在这儿的!”她回道。

“白天可不是。”祖父插话说,“白天,你可不在这儿。”

伊里妮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家庭的保护无处不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很好啊。”她故作轻松地对迪米特拉说,“这儿的一切我都喜欢呢……有些地方很特别,不过都很好,很好。我在慢慢适应。我奶奶做的葡萄叶包饭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每个孩子都认为自己祖母做的葡萄叶包饭天下第一,伊里妮也不例外。两人点了略甜的希腊式咖啡,以及小块馅饼,然后开始聊大学的课程和大纲。

伊里妮坐在靠窗的桌旁,将街景尽收眼底。她注意到一群摄影师已聚集在佐娜丝咖啡馆外。游行队伍逐渐走近,摄影师纷纷将相机对准队伍前列的示威者,飞速摁动快门,闪光灯频频亮起。他们渴盼着自己的作品上第二天的头条。

致密的平板玻璃屏蔽了街上的喧嚣,将咖啡馆里的客人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不过,当大约一千名学生组成的拥挤队伍一步步逼近,从客人们眼前经过时,咖啡馆内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好几只脏兮兮的大狗也被卷入了行进的队伍。这些流浪狗和杂种狗总是在街头游荡,睡在门洞里,靠餐馆的残羹剩饭过活。此刻,它们围着游行的队伍狂奔乱吠,对着领头的人狂嚎。有几只狗被人用一米多长的绳子牵走了。亢奋的群狗使得场面愈发混乱。

佐娜丝的服务生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游行的队伍从门口经过。玻璃墙外走过的混乱人群和服务员身上整洁怀旧的制服以及店里干净锃亮的餐桌俨然是两个世界。

游行队伍中大都是年轻人,清一色的皮夹克,胡子也没刮,短寸头。他们嗓音低沉,齐声呐喊,可周围的人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旗子上的标语也同样让人摸不着头脑。有些旗子上的布是扯烂的,很难判断是发生了意外,还是特意设计成这样,但的确让人感到了暴力冲突的气息。

“好像跟什么教育改革有关。”迪米特拉询问时,服务员一边把找零放进桌上的金属盘子里,一边咕哝道。

坐在这个颇有小资情调的咖啡馆里,伊里妮觉得有些不安。和外面那些人一样,她也是个学生,然而她和他们似乎有天壤之别。

迪米特拉觉察出伊里妮的表情起了微妙变化,意识到她这教女的心思已经跑到别处去了。

“怎么了?”她关切地问,“你不用担心这些游行。我知道,基尔基斯不会发生这种事,但这里天天都会有。学生们总是示威游行,不是抗议这个,就是抗议那个。”

迪米特拉不屑地摆了摆手,伊里妮顿时觉得在她和她优雅的教母之间赫然出现了一道鸿沟。不管外面的人们是对什么事情如此愤愤不平,旁观者都不该加以贬低。不过伊里妮不想争辩。

十五分钟后,游行队伍过去了,两人也喝完了第二杯咖啡,准备离开。

“见到你真是开心哪——谢谢你送的花!”迪米特拉说,“改天我们再聚一聚吧。别在意那些学生,只要保持距离就行了。”

迪米特拉俯身去吻伊里妮,伊里妮立刻闻到了教母身上名贵的香水味。那感觉就像是被一张羊绒毯子包裹起来一样。这位年过六旬的优雅女士匆匆走到街对面,转身挥手告别。